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四四一章 成爲都督想要的人
    因而司馬恬方纔給出的解決方案,其實對於法潔和尚來說已經不是最壞的了。

    如果西域僧侶真的給予了杜英足夠多的消息情報,並且引領關中王師辨明方向,那麼杜英若是要回報西域僧侶,把現在法潔和尚所在的位置也在情理之中。

    現在的情況,可不是杜英剛開始只能倚重於法潔和尚的時候了。

    饒是老和尚喫齋唸佛半生,此時光潔的腦門上也難免冒冷汗。

    方纔自己一言不慎,差點兒丟掉了好不容易得到的位置,或許漢家本土佛教這些年來的努力,都將要付之一炬了!

    嗔怒、怨念、貪婪,種種不寧的心緒瀰漫上來,終究還是腐蝕了他的多年清修!

    老和尚在自我檢討之餘,還是對着司馬恬鄭重說道:

    “掾史所言極是,貧僧受教。”

    司馬恬微笑着看了一眼杜英,略帶着些邀功的眼神,嘴上則說道:

    “得賴於都督之信任,否則有些話餘也不敢說、亦更不敢做。只有在關中,才能打破桎梏······”

    “好了好了。”杜英打斷他的“施法”,之前沒有注意,這位譙王殿下阿諛奉承的功夫也不差。

    不過想來也能夠理解,他可以在皇室這一代中脫穎而出,肯定也是有一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看家本領的,否則既糊弄不過去世家,也不會被司馬昱選定前去和鮮卑人談判。

    司馬恬對於杜英的不耐煩並沒有感到惶恐,拱了拱手,退下幾步。

    他並不需要在杜英的心中樹立起來一個聞絃歌而知雅意、能夠舉一反三的形象。

    杜英需要的是什麼?

    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皇室子弟,既能夠彰顯杜英對於皇室的仁義,又能夠避免司馬氏真的重新崛起。

    哪怕司馬恬在此之前並不是這樣的人,如今他也必須要扮演這樣的角色,否則就像是杜英能夠將法潔和尚替換成別人一樣,司馬氏家族之中也不是找不到他的替代者。

    只不過現在的杜英還是期望司馬氏家族能夠爲這天下清平出點力的,也算是給他們一個洗刷中朝喪權辱國之罪名的機會。

    若是杜英真的對司馬氏不抱有任何期望,那麼他隨便找一個無才無德的司馬氏子弟充當傀儡,安排在清貴的位置上彰顯仁義,就已經足夠了。

    宗教司的事務,雖然不算重要,但是也沒有到清貴、完全可以取締的地步。

    司馬恬對於杜英現在的安排很滿意。

    所以說哪怕之前的他其實很難算是一個擅長阿諛奉承的人,現在的他也必須要把自己塑造成這個形象。

    一生帶着面具生活也好過命途戛然而止。

    不過他還是對着新安公主悄悄眨了眨眼。

    示意這其中並非全是自己的本意,皇侄女只要心裏有數就好。

    他的小表情,杜英或許沒有注意到,但是新安公主是看到了的。

    小公主敷衍似的點了點頭。

    夫君就算是沒看到,又怎麼可能心裏不清楚?

    只不過夫君也是在噙着笑看司馬恬在這裏裝模作樣罷了。

    真不忍心將這個悲慘的事實告訴皇叔······

    想來晚上夫君還要半詢問半嘲笑的對本宮說:

    你家皇叔是否演技拙劣了些?

    “宗教司儘快和西域僧侶建立聯絡,既要想辦法用他們,又要避免爲這些胡人所算計。”杜英緩緩說道,爲今天的討論下了一個結論,“雖說‘我佛慈悲’,但是難免這其中也有渾水摸魚,想要趁機坑蒙拐騙、火中取栗的,不可直接相信之。”

    說着,杜英看向法潔和尚:

    “昔日與大師談論經義,就知大師通曉佛法經典,方纔力邀大師北上關中、宣揚佛法。

    如今也期望大師能夠不負衆望,且頂住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的懷疑猜忌,將一個真正大慈大悲、普渡衆生的佛家呈現給天下。

    一旦佛家香火能夠延續,那麼個人的得失,在這其中恐怕就微不足道了,不是麼?”

    法潔和尚此時正打起十二分認真,自然聽明白了杜英的話裏有話。

    杜英對於他還是相信的,尤其是現在西域僧侶之中也不全是良善之輩,說把老和尚踢下去直接換人也不太現實,關中沒必要承擔這樣的風險。

    而且杜英顯然也不期望看到關中佛教不加抵抗的“****”。

    他希望看到的仍然還是兩者合流,而法潔和尚在這其中仍然會扮演最重要的角色。

    說的是不計較個人得失,但是前提是“延續佛家香火”。

    佛家若是能夠在法潔和尚的手中發揚光大,後人喫齋唸佛的時候都能想到曾經的關中有這麼一位高僧,那麼法潔和尚此時個人的權柄名利受到影響,又有何妨?

    身爲一個出家人,他相對更加看重的,顯然還是自己的身後名,是能不能成爲一代宗師。

    “阿彌陀佛,都督所言甚是,如醍醐灌頂爾。”老和尚感慨。

    不爭不搶、不嗔不怒,本來應當是一個佛教徒的基本素養,結果在宗教的人員構成和指揮權上,自己終究是誤入歧途,因此愈發慚愧。

    相比於杜英所思所想的佈道天下,自己的想法顯然太偏狹了。

    這也讓老和尚不吝惜溢美之詞。

    杜英倒是沒有被司馬恬和老和尚接二連三的吹捧變得飄飄欲仙,他一心想着等會兒和自家可愛的殿下翻江倒海呢,哪裏有心情去聽一箇中年男子和一個光頭老和尚誇讚什麼?

    當下杜英也不忘又叮囑郗愔兩句,大意也就是道家現在雖然不需要面對外來的壓力,但是也應該約束自身、平緩發展,避免操之過急,出現良莠不齊的情況,鬧出什麼醜聞。

    對此,郗愔自然是不敢大意的。

    宗教司如今是道佛並重,若是誰那邊因爲忙着擴張而鬧出點事情來,肯定會備受打壓,反而失了先機。

    同時,杜英也提醒郗愔,隨着全真教的規模越來越大、教義逐漸充實和完善,也可以嘗試着對江左發起“攻擊”。

    顯然全真教在表面上一套又一套教義丟出來,看上去比江左流行的那些裝神弄鬼的道士們來的靠譜。

    全真教若是能夠撼動其他紛雜道家堂口在江左的地位,那也是好事。

    郗愔自然是欣喜若狂的。

    他之前還擔心和西域僧侶的聯繫會導致都督府的政策不可遏抑的偏向佛教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