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又是爲何?”張蠔忍不住問道。
“雖然桓將軍是爲了自家,而我等也是爲了自家,但終究是我武陵世家出賣了桓將軍,當了叛徒。”潘京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所以我等出錢出地來保全桓將軍以及一衆俘虜,豈不是天經地義的?”張蠔愣是沒有跟上潘京的腦回路,看了一眼他,覺得他不似作假,又看了一眼旁邊的桓豁,桓豁本來已經低頭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此時也詫異的擡頭,瞪大眼睛,同樣是不可置信的模樣。
不過他大概也想明白了前因後果,終究沒有說話。對於關中都督府來說,這樣的要求自然沒有什麼損失,本來生擒了桓豁,都督也不可能直接殺了的,無論是獻俘還是用來勸導桓溫投降,桓豁顯然都有更大的用處,反倒是變成了一顆首級最是無用。
關中都督府現在殺的桓溫兄弟已經有一個桓雲,也不多桓豁一個,但是想要穩住的桓家人,還有很多。
既然不虧,那張蠔也不多說什麼,先招呼人把桓豁押下去,再對着潘京一拱手,算是補上了方纔見面的時候只是點頭示意的禮數:“既然潘小兄弟如此深明大義,那還請前面帶路,前往武陵。”
“這是自然,願效犬馬之勞。”————————春雨綿綿,籠罩着許昌城。
杜英坐在窗前,看着早晨剛剛從荊州送來的戰報。旁邊,郗道茂正輕手輕腳的收拾着衣物。
壽春的戰報是昨天深夜送過來的,桓溫已經向壽春推進,前鋒正是桓秀。
所以眼見得這個時代新的淝水之戰就要上演,杜英在許昌也坐不住了,收拾行囊,今日便要啓程南下,而從各方匯聚來的兵馬,則已經先杜英一步南下,之所以耽擱了半日,就是因爲這封戰報。
“這邊桓秀已經準備進攻八公山,那邊他爹都已經被生擒了,這戰事可的確有趣。”杜英笑着說道,
“不過最有趣的啊,還是潘京這個人。”郗道茂輕輕撫平杜英衣衫上的褶皺,心中多少是帶着不捨的。
再前往壽春,兵事兇險,杜英不讓她跟着了,不過郗道茂還是打算先留在許昌不回關中,等夫君在前線打了勝仗,壽春不就安全了?
聽到杜英在身後的聲音,郗道茂溫聲說道:“武陵潘氏和尋常世家不同,半是世家、半是將門,鎮守荊南幾代多年,根深蒂固不說,而且無論漢人還是蠻夷都對其信服。其家族一直以維繫漢家在此地的統治爲己任,大概也不願意看到兩軍廝殺無度,反而被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蠻夷撿了便宜吧。夫君在如何處置荊南這些世家的時候,還是應當小心一些。”杜英頷首,潘家也好,其餘鎮守邊陲的世家也罷,他其實還是敬重幾分的,無論是守住漢家領土還是促進漢人和蠻夷之間的融合,進而對外開疆拓土,他們的確都立下了汗馬功勞。
時至今日,關中都督府在對各處蠻夷的戰事以及後續的統治之中都能保持着絕對的優勢,主要還是因爲關中都督府絕對的勢力。
在絕對的壓迫之下,不管那些胡人如何畏威而不懷德,其都得乖乖蟄伏,順應關中的政策,之後從關中的政策之中得到了好處,意識到這樣歸順也不是什麼壞事,才能逐漸開始融入關中,甚至是爲了關中征戰。
但若是都督府和荊州大族兩敗俱傷,那麼在荊州一時間很難壓住那些蠻夷,這會讓杜英不得不在未來繼續爲如何鎮壓這些蠻夷而頭疼。
所以諸如武陵潘氏這些世家,杜英自然不可能真的把他們
“淨身出戶”,甚至就算是他們有什麼出格的舉動,杜英的忍耐底線也要高於其餘地方的世家。
“餘本來是打算保留其大部分家產田地的。”杜英緩緩說道,
“可以給他們一個慢慢適應和接受的機會,趁着這個時間內,餘也可以派人去山中和那些蠻夷交流,儘可能的讓雙方能夠有通暢的貿易渠道,開放榷場、引人下山耕作,逐漸化爲我華夏百姓。不過現在武陵潘家卻主動提出要上交這些,所需要的代價只是保住桓豁的性命,這就·····很有意思了。”郗道茂也微微錯愕,斟酌說道:“這是爲了向夫君表明忠心?”杜英搖了搖頭:“只怕不止如此,大概也是爲了避免自己落得罵名吧。潘家之前在漢末就輾轉於蜀漢和孫吳之間,卻從未有人指摘其爲反覆小人,反而在兩方都頗得尊重。現在大概也是類似的做法,雖然迫於形勢以及身上肩負的守邊重任不得不投降我軍,但還是期望保全舊主,不讓舊主因爲自己的行爲直接戰死,這樣潘家的生前身後名恐怕也還是不錯。尤其是這個潘京啊,根據張蠔的上報,這一切決定很有可能是其臨陣觀察情況做出的,潘家這是出人才了。”
“那夫君打算如何應對?”
“潘家的忠烈,餘亦然欣賞,一切田產待遇,全部按照既定,留給他們的那些就當作是餘賜給他們的。”杜英緩緩說道,
“如此一來,潘家得了好處,餘得了名望,也不差。”
“夫君就不怕那潘京本來就是這麼想的,算到了夫君會把田產留一些給他。”有可能會猜到,因爲我們在荊州北邊推行的也不是對世家趕盡殺絕的政策,餘不相信他們一點兒風聲都沒有聽到,甚至潘京有可能正是在心裏已經把這些消息反覆盤算,最終打算這麼做。
杜英緩緩說道,不過那又如何,凡事論跡不論心,餘也沒有虧,不是麼?
來源:前一章第一八七六章三軍奪帥,生擒桓豁下一章第一八七八章西塞山前,胡騎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