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二零一零章 一牆的名字
    三請三讓,最後一讓,就是不作任何辯駁解釋,直接默認了。

    杜英既然已經默認,那麼後續的流程直接開始運轉。

    洛陽城的祖廟、天壇之類的早就已經在之前的戰亂之中摧毀,只剩下高高低低的土胚。

    現在洛陽宮城的修繕工作就是一個大的爛尾工程,自然更顧不上祖廟和天壇這些。

    如今杜英要接受小皇帝的禪讓,王猛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軍方配合工曹,調動駐軍、徵召民夫,修繕天壇。

    之前就算明知道這些是必須的,可是也不能急於一時,就得走完流程之後才能動工。

    第二件事則是讓禮曹從速準備禪讓所需的一應禮儀用具,這個也可以提前準備來着,但王猛擔心哪個史官會閒得無聊來上一筆“秦王固辭皇位,陰令人打造儀仗”,那樣杜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因此寧肯禪讓多等兩天,也要按順序辦事。

    好在杜英對此一點兒都不着急。

    古往今來的篡位者,一直面臨的尷尬問題,就是其能夠上位,多半之前已經是地方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大員,年歲日增,而又遇到了主少國疑,逐漸隨着功勞的積攢,其功高震主,到了不管願不願意都必須要取而代之的地步——誰還能不願意呢?

    之後走流程的時候,自然也都期望越快越好,因爲自己年紀越來越大了,年少的皇帝卻也越來越成熟,事情很容易就失去控制,就像是司馬氏把整個過程拖拖拉拉搞了三代人,前朝皇室被折騰的夠嗆,追隨着司馬氏的這些從龍功臣們也漸漸地完成了從新貴到世家的轉變,到頭來司馬氏恍然發現,自己還想要利用新貴和舊貴族之間的矛盾做文章,結果是人家兩邊都聯起手來對付自己。

    但是現在杜英最大的優勢,也是年輕啊。

    這也是壓垮了司馬氏皇族的其中一根稻草,與其拖拖拉拉的等待機會,還不如抓緊了事呢,否則真的拖上個十年,杜仲淵依舊正當壯年不說,而且人家兒子都要長大了能接班了。

    因爲有司馬氏皇族的配合,所以整個禪讓禮儀的制定、演練都非常的順利,且有王猛指揮禮曹和工曹等忙上忙下,明明是整個大禮核心人物的杜英,現在卻很清閒。

    坐在書房之中,他看着滿牆的木牌,若有所思。

    牆上寫滿了職位,而木牌就是人名,很多職位下面還空空如也,不過旁邊框裏的木牌也很多,這些木牌所對應的每個人的履歷,高高一摞,杜英每唸到一個名字,站在履歷旁邊的何法倪就給他抽出來一份。

    翻看兩眼,杜英就把這個木牌選擇地方掛在牆上,或者丟入另一個框中,旋即又從那裝滿木牌的框裏拿出來一個新的。

    當然,整個過程肯定不可能杜英一個人敲定,旁邊還站着郗超和任羣。前者作爲參謀司的主官,相當於杜英的首席智囊;後者作爲監察司的主官,這年餘行走各地、考察四方,對於地方官吏的瞭解遠在杜英之上。

    每一個木牌的擺放位置,這裏面有對個人能力的評判,也得考慮其出身背景,達到各方勢力上的平衡。

    不能讓南方的官員覺得自己在一個北方人建立的朝廷體系之中受到了虧待,也不能忽略一些投降的胡人官吏的感受。

    至於世家······杜英能夠讓一部分世家子弟不經過科舉考試就能入朝爲官,他們就該謝天謝地了。

    任羣打量着整面牆,杜英登基之後,自然要獎賞開國功臣,並且對已經完全混亂不堪的官制、行政區劃等等全面調整。

    其中官制的調整既包括撤銷掉那些爲了安頓南下世家而設立的種種冗雜官位和爵位,也包括細化和完善升遷制度,必須要有足夠的政績或者突出的功勞才能夠被破格提拔。

    在科舉制之下,朝野之間已經很難出現漏網之魚,所以大家都是科舉制選拔出來的、表面水平相當的人才,至於能不能提拔,那依靠的應該是真才實學和真正的功績。

    只是仰仗一些名聲就想着直接空降高位,自然不可能。尤其是之前世家子弟,出則爲山林野鶴,入則爲將相中堅,憑什麼?

    就憑你在山林之中不穿衣服狂奔的樣子很瀟灑?

    而官制的調整體現在朝堂上,就是整個尚書省直接成爲了朝堂在民政方面的全部,尚書省下設禮部、民部、工部、商部、吏部、刑部等部衙,另外還有參謀司依舊司職調度全國軍事,通事館負責出使接待,監察司負責監察百官等等,後三者獨立於尚書省外,也顯然是作爲軍事、外事和監察等方面的話事人,與和平年代佔據大頭的民事方面分庭抗禮。

    正是這處處都體現着權力的平衡,也處處都需要各方之間的制衡,才讓杜英把木牌挪來挪去,拿不定主意。

    郗超和任羣能夠有問必有答,但是也不會主動給出建議,否則萬一話傳出去了,豈不是得罪人?

    ————————-

    王猛大步走進來,敲定禪讓時的一系列章程,也耗費了他足足兩天的時間。

    這晚上也基本沒怎麼睡覺,所以此時頂着一個黑眼圈,卻像是在向人炫耀自己的功績似的。

    杜英端坐在那面牆下面發呆,牆上的每一個空缺處都已經掛上了木牌,不過杜英旁邊還擺着一根長杆,隨時可以挑起來木牌做出調整。

    天色已深, 郗超和任羣都已經先去休息,何法倪靠在杜英的肩頭睡得正香——王猛有理由懷疑,這傢伙坐的一動也不動,大抵是不想打擾到自家女人休息。

    一向憐香惜玉的。

    聽到了王猛的腳步聲,何法倪也驟然驚醒,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便要爬起來去找茶壺。

    杜英牽住了她的手:

    “沒事,你都是要當皇妃的人了,他渴了會自己找水喝。”

    這說的何法倪有點兒不好意思,不過還是先躬身見禮。

    王猛翻了翻白眼,要是沒有你打岔,人家是要當皇后的。

    不過跟自家師弟,的確沒啥好客氣的,王猛很珍惜這能不客氣的最後兩三天,當即也在杜英旁邊盤膝坐下,打量着一牆的名字:

    “有不少都是從地方上提拔上來的年輕人啊。”

    新朝新氣象。杜英回答,年輕人,懂新政、聽話,而且還有幹勁,爲什麼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