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新政,這是給這個新的朝廷搭建了一個框架罷了。
從朝堂到民生、再到軍隊,每一個角落都要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有的已經完成了,有的卻還只是停留在藍圖上,甚至可能依舊漂浮在杜英的腦海裏,連王猛都不得而知。
因此現在的改革力度很大,卻也只是開始,未來杜英肯定還要進行很多嘗試。
王猛本身就是一個激進的革新派,否則歷史上對前秦制度進行改革的時候也不會所到之處人頭滾滾,硬生生的把一個部落議事形制的胡人朝廷洗刷成了漢人朝廷。
所以王猛不介意追隨杜英的想法,落實這些嘗試。
而這也意味着,他們需要和他們一樣銳意進取的人。
那些老胳膊老腿的守舊派,還是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吧,哪怕他們德高望重、經驗豐富,杜英也不會再留着他們腐化這個新生朝廷的根基。
“但是年輕人也有年輕人的壞處,莽撞、衝動,還可能承擔不住失敗帶來的反噬、半途而廢。”王猛提醒道。
“這就需要吏部和監察司相互配合,從中遴選出來能獨當一面的繼續向上提拔,而那些難當大任、濫竽充數的,則要儘快替換。”杜英緩緩說道,“朝廷對此需要有一整套完整的考覈制度,並不是這輩子通過了科舉就高枕無憂,朝廷就一定會不管如何都養着此閒人。”
九品中正制下,世家豪族佔據高品,意味着就算是在家裏躺着擺爛,說不定朝廷需要人的時候都能讓你去佔一個蘿蔔坑,至於到時候是繼續擺爛還是高低做點什麼,朝廷也着實管不着。
可是在關中新政下,再想這種進來了就高枕無憂領俸祿、渾渾噩噩此一生,想都不要想。
卷,都給我捲起來。
王猛忍不住笑道:
“這樣艱難的未來道路,不知道會不會打消掉天下人對於出將入相、爲官一方的積極。”
杜英搖頭:
“總有有志之士會願意躋身其中一展抱負;也總有圖謀成爲人上人者、貪戀權柄者想要在這宦海之中浮沉。”
王猛應了一聲,他方纔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即使是王朝將傾,都免不了會有一些人貪戀高位,更何況現在新朝肇始,定然少不得人願意傾力其中,開國是鼎革之際,也是最容易做出功績之時,就算杜英設立多少嚴格的監察制度、提高門檻,也會太多人爭先恐後的向上爬。
“不過日後隨着工商的發展,只怕漸漸地就開始有人在這其中做出取捨了,不見得還會全力傾向於參見科舉。”王猛接着說道。
“那至少也是幾十年後的事了,觀念哪裏有那麼容易改變?”杜英笑道,“而且華夏從來都是一個腳踏實地的民族,所以有喜歡弄潮的,也有喜歡穩紮穩打的,後者風險少,但是拿到手的都是實打實的。”
後世的經濟再怎麼騰飛,去參加考試的人還不是擠破腦袋?
所以這倒是王猛想多了。
不過師兄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所以會看到這一步、有疑問,也是能夠理解的。
王猛猶豫一下,補充說道:
“除此之外,工商發展愈快,未來朝廷肯定也不可能處處指揮、時時指導,商賈和工坊主會逐漸成爲工商繼續擴張的真正實踐者。
杜英緩緩說道:
“人逐利,此天性也,只能疏導,不可堵塞。
因此儘可能的提高官吏的待遇,且多多任用年輕人,與合理的調動、頻繁的監察以及聽從民意反饋相結合,判斷是公正還是不公。師兄意下如何?”
王猛頷首,補充道:
“至於律法方面。
戰事當前,則任何貪婪作亂、爲禍一方、喫拿卡要、上下其手者,皆國之蛀蟲也,除之而後快,以正軍心民心。此亂世當用重典。
而和平之時,當張弛有度,雖皆不可放過,但也要依據律法而行,視其罪責高低而判。
現在關中律法在這方面還有缺失,未來還需要動用刑部修繕法律,並且單純依靠刑部和監察司可能還不足以承擔起從抓捕嫌犯到審訊論罪,再到最終判罰的整個過程······”
“廷尉?”杜英直接問。
王猛提出的這個問題雖然超越了這個時代,但是還沒有超越隋唐。
隋唐時的大罪要案,都是三司會審,即大理寺、刑部和御史臺。
如今刑部是刑部,監察司相當於有了更多實權而不只是風聞奏事的御史臺,但大理寺是不存在的。
大理寺的前身就是九卿之中的廷尉,只不過現在已經淪爲榮譽官銜了。
王猛點頭說道:
“可以,以監察司負責查證、以刑部負責抓捕和最後的看押,而廷尉則負責中間的依法審訊,如此才能讓三個部門之間相互監督,避免勾結袒護。”
想要打通其中一個部門的關節,那有可能,但是想要拿下三個部門,那皇帝都可以考慮讓位置了。
“廷尉保留不變,另外設立大理寺,專職此事吧。”杜英緩緩說道。
像是大司馬、廷尉這些既然已經成爲了榮譽稱號,那再拿出來賦予實權,今日是廷尉,明日就可能是司空之類的,保不齊折騰一通,變複雜甚至是亂套的還是朝廷官制。
冗官制度固然能夠讓朝廷保持足夠的官員儲備,需要用人的時候不至於捉襟見肘,但是養着這麼多人對於朝廷的財政賦稅本來就是巨大的壓力,即使是經濟雄冠歷朝的兩宋也受此拖累。
之前僑治制度下的東晉也有類似的問題。
既然要確保官吏隊伍的年輕化,那麼隨之對官職進行刪繁就簡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些三公九卿榮譽稱號就當做是留給那些老臣們的恩榮,讓他們到了年紀就升到這位極人臣的位置上,乖乖養老。
願意留在朝堂上的,可以當個顧問,不願意留在朝堂上的,衣錦還鄉。
當一個朝堂上的主力是奮發向上的年輕人、朝氣蓬勃的時候,這些老臣們自己呆在這兒也會覺得格格不入,融不進去又把握不住,所以不需要送客他們也會自己乖乖走。
操勞了一輩子了,沒有人願意最後再給自己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