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嬌華 >1335 刑部大牢
    雨越來越大,從亭外飛濺進來。

    夏昭衣一動不動地站在乾燥處,從天光可見,站到夜幕垂臨。

    這麼大的雨,來來往往仍都是人。有不少內侍和宮女撐傘打這邊過時,停下來問她是誰。

    夏昭衣沒有理,而這些人因大雨的緣故,也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和精力跟她計較。

    本便是無權無勢,苟且偷生於宮廷之中,仰人鼻息而活之人。

    除卻雨聲,這天地間還有沉沉鍾音。

    皇后崩逝,按大乾喪儀,京城各觀各寺,包括宮中的太音華鍾共需敲鐘兩萬杵,不分旦夕。

    待明日,爲南宮皇后所撰得哀冊文、諡冊文和擬定的諡號便要上遞至李據跟前,再刻諡號冊寶,下達至中書內省。

    但夏昭衣確認,李據現在所忙所惱的,已不再是南宮皇后的死了。

    那幾個黑衣人屍體上的信,現如今便擺在李據的龍桉前,再加上之前經由吉來坊轉手上前去的簿冊和朱紫硯交上去的鑰匙,李據現在應該再無對陸明峯的半點信任。

    待明日,修內司清理冊庫時,那串被她形容爲“錦上添花”的鑰匙也會被送至李據跟前,更還會經由修內司傳揚出去。

    陸明峯的死期,近在眼前。

    雨終於漸漸變小,遠處延光殿明亮的宮燈下,一個內侍公公快步出來,往東南面走去。

    夏昭衣所在的亭閣附近的宮燈被點亮,幾個掌燈的宮女和太監往亭閣這邊望來,低聲商量滴咕幾句,有三人走來。

    亭閣空空,雨打風吹,空無一人。

    一個宮女訝異:“我剛纔分明看到她還站在這的。”

    一個太監說道:“是啊,人呢!”

    另一個太監道:“我在宮內沒見過她,好奇怪的一人。”

    “你們下午都見到她了?”

    “是啊,一直站在這呢……”

    三人彼此滴咕着,回去找同伴了。

    在他們百步外的殿閣裏,褪去一身宮裝的夏昭衣穿着通體一身黑衣出來,清瘦窈窕,隱匿於殿閣飛檐下,無聲望着剛纔從延光殿裏出來的內侍公公離開的東南方向。

    沒多久,一輛馬車在積水的宮道上駛來。

    金吾衛郎將凌文議帶着四人騎馬在先,馬車後面另跟着一隊二十來人的金吾衛。

    不過哪怕是他們,進入到延光殿之前,仍然需要搜身。

    不多久,一身玄色長衫的李據從延光殿出來了。

    距離隔得很遠,加之夜色幽深,李據的輪廓變得極其模湖。

    夏昭衣忽然發現,哪怕是當年她在大安長道攔截了御駕,也都未見上李據一眼。

    而在那之前,她和李據一共也沒見上幾面。

    印象裏,李據待她極爲客氣,奉作上賓。年幼時父親帶她進了幾次宮,她不想跪,李據便“特赦”她不用跪。

    實際上,這兩個字也讓她深感刺耳。

    她堂堂正正一個人,頂天立地,不跪人不是應當的嗎,你憑什麼“特赦”我,還妄圖讓我感恩戴德。

    回離嶺後,她同師父說了此事。

    師父說,這就是上位者的無恥嘴臉。

    待長大一些,父親再要帶她進宮,她直接推辭,不想去。

    而聽聞她回京城的李據,便三番四次派人來“求來“求”。

    那態度言辭,的確是“求”,可是她依然不給面子。

    然後,李據便自己出宮來見她了。

    在她面前的李據永遠都是客客氣氣的模樣,甚至,還老說些令人尷尬的奉承。

    當然,皇帝是永遠不會冷場的,畢竟旁邊的內侍公公還有隨行過來的幾個王公大臣,多得是圓滑口舌。

    加之她本身並未長刺,不會故意去刺人,所以出自李據很多莫名其妙的尷尬言辭,很輕易就翻篇了。

    整個皇宮,唯一讓夏昭衣看得順眼,並且願意爲之進宮的,便只有南宮皇后。

    南宮皇后愛看書,時常問她借書,甚至不時託書信給父親,讓父親幫忙寄至離嶺,讓她推薦書籍。

    而有迷惑不懂之處,南宮皇后當面同她提起時,那態度都是虛心真誠的。

    沒有李據那股裝作親和親切,骨子裏卻仍高高在上的作態。

    都說後宮女人需爭寵,三千人搏一顆帝王心,但在夏昭衣看來,李據哪裏配得上南宮皇后。

    現在,李據的模湖身影下得高階後,被扶上馬車,馬車朝正南方向而去。

    夏昭衣望着馬車消失的方向,目光變得明亮而深邃,應該,是出宮的。

    ·

    河京的刑部大牢,規模遠無法和永安的相比。

    甚至,衡香那新修的官衙大牢,都要比這裏氣派。

    並且,河京非常溼冷,連日來的大風大雨,加劇了這種潮溼。

    陸明峯被單獨關在刑部大牢的最外間。

    單人單間,有窗有風,四面灰磚高磊,寬敞空曠,還有單獨如廁的內間。

    入夜雨勢變小,陸明峯躺在牀上,睜眼看着桌上的半盞油燈。

    南宮皇后的崩逝,他在半個時辰前才知曉。

    與這個消息一起送來的,還有霍正升帶人在吉來坊和鮑呈樂、朱紫硯大打出手之時。

    鮑呈樂,朱紫硯。

    這兩個人怎麼團結在了一起,這讓陸明峯猜不透。

    婁春平派來得人還說,這一架打了之後,在短短一天之內,天榮衛的很多活便都被金吾衛和羽林軍接去了。

    天榮衛,是陸明峯的底氣。

    如果天榮衛都被削去了勢力,那麼他……

    陸明峯煩躁地閉上眼睛。

    門外忽然傳來動靜,陸明峯沒有理會,以爲是從這裏經過,去裏面大牢的聲音。

    直到鐵鎖忽然被打開的聲音響起,厚重的石門被朝外面拉開,陸明峯才睜眼。

    這麼晚來找他的,基本上都是天榮衛。

    但是,婁春平派來得人才離開。

    陸明峯睜着眼睛看着上方,不想理會,直到,澹澹的龍涎香忽然飄來。

    不同於其他龍涎香,這龍涎香中還有幾味特製的香料,全天下獨一無二,只供一人專屬。

    陸明峯剎那一凜,頃刻從牀上爬起,見到負手立在石門內的李據,陸明峯一下跪倒在地:“皇上!”

    除了李據,一併進來的還有以凌文議爲首的金吾衛。

    李據沒有說話,就這樣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陸明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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