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嬌華 >第309章 死前夙願
    “不了,”夏昭衣將手裏的母雞遞去,笑道,“我是來送這隻雞給沈公子的,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林管事抓過老母雞,失笑着搖了搖頭。

    沈家和郭家哪裏會少這口雞喫,小娃娃就是小娃娃,委實可愛。

    “好,”林管事說道,“我這就給少爺送去。”

    “多謝啦。”夏昭衣抱拳,一副大人模樣。

    石頭取了茶葉出來,女童已經不在了。

    林管事將老母雞遞來,石頭甩手便走:“要送你送,我不送!”

    如若不是這女童跟自家少爺好像有點什麼牽連,他甚至還想去官府那邊舉發了呢!

    天氣晴好,日頭當空,路邊衰草萋萋,桂花殘香方褪,便有梅朵幽香襲來。

    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在盛景長街停下。

    載春從車上跳下,回身擡手說道:“大小姐。”

    趙寧扶着她的手下來,擡眸朝前望去。

    傳聞盛景大街是京城最熱鬧的街道之一,四周興業繁盛,商號林立,各色茶葉,陶器,珠寶,絲綢皆有,是整個京城商業貿易最多的地方。

    趙寧看着街上穿着錦服,帶着隨從在逛鋪子的富人,點頭說道:“如今這樣的局勢之下,這條街上還有這多人,果真名不虛傳。”

    “大小姐,這是我們的鋪子。”載春說道,看向馬車停着的路邊。

    三間店面極廣的鋪子是並排立着的,一間賣刀劍,一間賣瓷器,一間賣花草。

    “好。”趙寧點頭。

    三家店鋪的管事們正恭敬在那等着新東家接手,手邊一疊厚厚的新舊賬本。

    趙寧進去後一眼都沒看,徑直去往後院。

    後院按照她的吩咐,三家打通成一家,寬闊開朗,又找了幾個不錯的園林師傅,設計打點的很是雅緻。

    “真好看,”載春扶着趙寧,笑着說道,“大小姐,這裏比我們昨日去看的南煌街的鋪子還要漂亮。”

    趙寧沒說話,擡頭看着前面的府宅,漂亮的眼眸微微斂着,眉目很深。

    載春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頓了下,很低的說道:“這就是定國公府,買下來前便同您說過的,大小姐,會不會覺得不吉利呀。”

    寒風料峭,輕輕吹動趙寧長垂的髮梢和麪紗下的一角。

    “有什麼好不吉利的,”趙寧淡淡道,“人間萬古,從茹毛飲血,食果爲糧,到如今廣廈林立,虎嘯風生,哪個土地上未曾死過人。”

    她往前邊走去幾步,轉眸看向南邊。

    這座院子在定國公府東南,隔着一條小路,她這樣去望,一眼甚至望不到這堵高牆的盡頭。

    “真大。”趙寧說道。

    “當然,這可是定國公府呢。”載春說道。

    三百多年榮顯至極的大族,從大乾開國便屹立在此了,累世的財富與榮光,堪用驚人驚世去形容,根本無法去想象。

    “真難過。”趙寧又說道。

    “是呀,”載春點頭,“那麼大的一個定國公府,就這樣沒了,你看,大小姐。”

    趙寧循着她所指的看過去。

    遠處有一道側門,門前貼着兩張封條,封條上的色彩褪色嚴重,已經淡了。

    “裏邊肯定很荒涼了,”載春唏噓道,“我也來京之後才知道定國公府居然是這樣的下場,都不知道爲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趙寧攏眉,“不過,我想進去。”

    “啊?”載春一驚,壓低聲音,“大小姐,你說什麼?”

    趙寧看她一眼,忽的笑了:“你不是一直問我那個小荷包是什麼嗎?”

    “對啊……”載春無端有些不安,問道,“您身邊一直帶着的那個荷包,到底是什麼呀。”

    趙寧從袖中摸出來,小荷包胖鼓鼓的,陽光下有些破舊了,但非常乾淨,荷包外邊還帶着一股香氣,是趙寧身上的薰香。

    “是一小抔骨灰,”趙寧說道,“夏大小姐,夏昭衣的骨灰。”

    載春瞬間瞪大了眼睛。

    “林又青給我的,”趙寧看着小荷包,很輕的說道,“她託我帶回來,這是她死前的夙願。”

    “我的,”載春低低道,“天啊。”

    ……………………

    一大隊官兵走過,押着好多人,長長的一大排。

    路邊的百姓圍攏着,看着這些被押解的人,多數衣衫單薄,臉和手凍的發青,好多人腳上還沒穿鞋子。

    “也算是好運氣了,現在日頭好,”人羣裏面有人說道,“不然要被凍死了。”

    有幾人認出了這些人,低呼:“哎哎,我知道他們是誰了,那不是於家的人嗎?”

    四周在竊竊說話的人頓時安靜了。

    於家出的事情實在太邪門,現在大白天聽人提起來都覺得毛骨悚然,再看這些於家的家僕們,也真是倒黴,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明明他們自己就是受害者家屬,現在卻好像被當成了犯人對待。

    “真可憐。”不知道是誰,很小聲很小聲的說道。

    從京兆府大牢到燕雲衛府,路上要經過很多街道。

    隊伍很長,這幾日一直躲着的人都出來湊熱鬧了。

    夏昭衣抱着一罈酒,手裏拎着四包東西,兩包是剛從芳塵樓花三倍價錢買的十香排骨,另外兩包是她在常味鮮買的百花糕。

    她沒有去湊熱鬧,站在人少的街口望着前邊被帶走的人,旁邊有人在說,這些是於家的人,又說李東延已經被放出來了。

    李東延沒有受到懲罰,夏昭衣一點都不意外,但凡宣延帝身邊多幾個可用之才,李東延都活不到今天。

    夏昭衣輕嘆,擡眸朝遠處雲端望去。

    如果父親還活着,恐怕如何都想不到才五年不到的時間,大乾就變成了這樣。

    五年前的大乾,大風泱泱,四方輻輳,萬流景仰,兵多將廣,如今真就像風雨海浪裏顛沛冗沉的一艘破舊大船,積重難返,病入膏肓了。

    行將就木者,易若摧枯拉朽。

    冬日快到了,也將是大乾再也熬不過去的一個冬天了吧。

    夏昭衣收回目光,轉身離開,未出幾步,她的腳步忽的停住,有所感的擡頭望着前邊的身影。

    夏昭衣一愣,周身血液仿若被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