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爲首之人是一個滿臉鬍鬚的中年漢子，雙臂肌肉賁張，手裏有一柄半丈長的鐮刀，刀刃略顯蜷曲，顯然用了很久。
漢子身後有一個模樣粗壯的少年，看身形只有十四五歲。
除此之外，還有三個中年獵人，觀其飽經風霜的面容，就知道都是山裏的老獵戶。
“黑牙，這是你第一次進野山，小心點，不要被毒蛇咬到，遇到猛獸的時候，也不要慌張。”左側的獵戶說道。
“黑牙的膽子可比你家娃兒大多了，早在兩年前，他就已經走遍村子附近三四座大山，野狼都遇過兩次，怎麼會怕？”另一個獵戶笑着開口。
“俺明白。”
粗壯少年悶着嗓子，兩隻烏溜溜的眼睛時不時看向四周。
就在這時，微弱的草葉聲從不遠處傳來，緊接着，其中一個獵戶感覺肩頭微沉，本能的揮起刀柄，向身後砍去。
卻沒有劈到任何野獸。
“不是野狼？”
獵戶眉頭微皺，連忙看向身後。
與此同時，另外三個老獵戶也紛紛揮舞兵刃，卻沒看到任何身影。
“你們也感覺到了？”
“肩頭猛地一沉，我還以爲是野狼突襲，結果什麼都沒有。”
“肯定不是野狼，那些狼崽子狡猾得很，只會襲擊落單的獵人，咱們有五個，它們絕對不敢背後突襲。”
正說着，少年猛地瞪大眼睛，“四叔、五叔、六叔，快看樹上，那是什麼東西？”
幾名老獵戶連忙擡起頭，只見一頭身形瘦長的灰豹站在樹枝間，身體格外輕盈，健壯的身軀竟然沒有壓斷任何枝條，連聲音也非常輕微。
“百人屠？！”
爲首的獵戶露出驚駭之色，急聲道，“黑牙，跟你三個叔叔離開這裏，爹幫你們斷後。”
“什麼？它就是百人屠？”少年臉色蒼白。
另外三位老獵戶也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百人屠，是周邊獵戶對這種灰豹的稱謂，據說每頭灰豹從生到死，至少殺一百個獵人，久而久之，就有了‘百人屠’的稱謂。
堅實的肌肉，可怕的速度，驚人的力量，讓這種猛獸格外可怕，比普通豹子厲害了數倍。
除非派遣軍隊圍攻，否則誰也別想殺死‘百人屠’。
“嗚！”
灰豹口中低吼，周身肌肉微微顫抖，似乎在積蓄力量，又像是在威懾獵人。
它正處於生命的巔峯，力量、速度都格外強大，殺幾個獵戶，簡直易如反掌。
就在剛纔，它主動暴露身份，先後戲耍了四個獵戶，若非如此，單憑鋒銳的利爪，就能直接抹去對方性命。
“快走，快走！”
爲首的老獵戶焦急不已，“老四、老五、老六，帶着黑牙離開，他還小，不能死在這種地方。”
話音落下，另外三人卻一動不動，並非他們不想動，而是灰豹的目光太過懾人，三人遠不如爲首的老獵戶那麼精幹，一時間竟然邁不出腳步。
獵人們尚且如此，更別說中間的少年。
少年額頭早已被汗滴沁滿，眼中充滿恐懼，整個人都陷入空白，就在這時，一股記憶涌上心頭。
他的目光從惶恐變得清明，繼而化作幽深的潭水。
準確的說，少年已經不是片刻前的黑牙，界尊級意志，哪怕只甦醒了一絲，也不是少年可以抵擋。
“這是哪裏？我應該在深淵峽谷底部，對了……那具白骨、紅塵仙人、太一留字……”
少年眯起眼睛，望向樹枝。
似乎察覺到異常，灰豹不再等待，身形一晃，便朝着左側的獵戶疾馳而去，鋒銳爪芒如同神兵利刃，輕易便能撕開獵戶喉嚨。
“不好。”
少年目光劇變，想要施展道法，卻發覺周身沒有半點靈力，身體也格外孱弱，連無相天的凡人都不如。
嗤拉！
灰豹虛影化作狂風，沿着獵戶身前一閃而逝，速度之快，另外三人連揮刀的機會都沒有。
噗！
鮮血噴涌。
左側獵戶已經跪倒在地，喉間被豹爪撕的血肉模糊。
“老五！”
爲首的獵戶厲聲嘶吼，也驚醒了另外兩名獵人。
“五哥！”
右側的獵戶緊握刀柄，“大哥，被百人屠盯上的獵戶，從來沒有一個能活着走出大山，既如此，咱們就跟它拼了，哪怕是死，也得咬下一塊肉。”
“黑牙，拿着五叔的刀，今天是你第一次進入野山，也是最後一次，記住，咱們家沒有孬種。”
鐮刀很寬很厚，用來砍殺野獸足夠了，但厚實的鐮刀，也意味着本身極爲沉重。
面對灰豹那超出尋常的速度，使用鐮刀就是找死。
反倒是細箭，足夠輕盈，更適合他。
中年獵戶們小心翼翼的望着四周，甚至都沒注意少年手裏究竟拿了什麼，他們在尋找灰豹，提防對方再次襲殺。
就在這時，一股勁風迎面刮來。
三人連忙揮刀，卻只砍出一團空氣，根本沒碰到灰豹的身體。
緊接着，噗嗤一聲！
少年被狂暴的巨力震飛數丈，手裏已經沒了細箭，肩頭血肉模糊，隱隱露出森白骨頭。
“黑牙，你怎麼樣？”
三位獵戶連忙衝上前去。
“沒事，”少年微微搖頭，“百人屠受傷了，我那柄箭正好刺進它的左眼，還傷到了後腦，它活不了多久。”
“什麼，刺進左眼？”
“你沒拿鐮刀？”
三人連忙看向周圍山林，果然，不遠處有一滴滴鮮血，沿着草葉深入林中。
那些鮮血跟人族的鮮血截然不同，透着紫紅光澤，在陽光照耀下，竟有種瑰麗感。
“黑牙，你竟然傷到了百人屠，還在它的爪下保住性命，”爲首的獵戶分外激動，“不愧是我的兒子，好，很好。”
“別說這些了，趕緊給他包紮。”
三人連忙從背囊中取出麻布、草葉，給少年包上，然後背起五叔的屍體，沿着血液方向追索過去。
百人屠，不僅是周邊大山有名的兇獸，皮毛血肉也格外珍稀，骨頭更是讓王侯世家爭相購買。
一頭灰豹，至少賣五百兩紋銀，足夠整個村子安安穩穩的活十年。
老獵戶背上，少年目露沉思，兩隻眼睛時不時看向四周，似乎在觀察什麼。
“這個世界，明明有生命駐留，有五行、風雷、時空顯化，爲什麼感應不到半點規則之力？”
顧修雲心中分外疑惑。
短短片刻，他已經看清天地間的變化。
這是一座正常的世界，按理說，就算沒有靈力，也該有天地規則，但他的意志卻感應不到半點規則之力，就像是一座死寂空間。
“除非……”
顧修雲想到了一種可能。
有時空，有草木，有萬物，卻沒有物質規則，只能說明，這裏的一切都是虛幻的。
如果僅僅是幻境，絕對達不到這麼完美，除非是幻道修行者。
紅塵仙人分明是命運道，那便只有一種可能……意念空間。
“如果真的是意念空間，這位紅塵仙人的實力未免太恐怖了，”顧修雲默默望着山川大地，“戮煉天君的意念空間只有一座祭臺，範圍也很狹小，洛神空間稍微廣闊了些，但也極爲簡單。”
“而這座世界，近乎完美，甚至孕育出了生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識，形成村莊、城鎮、國度。”
“紅塵仙人將我困在這裏，究竟想做什麼？”
顧修雲心中念頭閃爍。
三位老獵戶已經沿着血跡找到灰豹的巢穴，巢中隱隱傳出嘶吼聲，聲音有些微弱。
“慢一點，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百人屠力量驚人，先讓它多流點血，等到快死了，咱們再進去。”
爲首的老獵戶說道。
另外兩人微微點頭。
天，漸漸暗了下來。
山林四周卻聽不到半點嘶吼，因爲這裏是百人屠的地盤，其他野獸不敢輕易接近。
獵戶們從背囊裏取出幾塊乾肉，大口咀嚼，顧修雲嘴裏也有一塊。
半日時間，他已經想清楚很多事情：
這座世界，十有八九就是紅塵仙人的意念空間，而他，已經在這裏輪迴了二十七次，駐留的歲月將近八百年。
二十七次輪迴，只有兩次離得比較近，其餘國度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由此可見，這座世界無比浩瀚。
此外，這裏沒有血脈，沒有靈力，沒有物質規則，紅塵仙人幾乎剝奪了一切可以剝奪的力量。
顧修雲能施展的只有命運規則。
但命運規則也要依託力量，他體內的命運之力弱的可憐，連最簡單的手段都施展不出來，唯一的能做到……就是占卜算卦。
“以紅塵仙人的神通威能，恐怕不只是主戰分身，連紫陽別院的分身也不能倖免，我要離開這裏，逃出這片牢籠。”
他擡起頭，望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