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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巨浪在我只手掀、河工百千、憑我一念

    這時的石捕頭生怕黃師爺盛怒之餘,再編個理由爲難沈淵,於是連忙推着沈淵往外走。

    “樹大根深哼”沈淵的嘴裏喃喃自語,隨着石捕頭一起到了縣衙大門外。

    “賢侄,你看這事兒弄的”這次石捕頭沒能幫沈淵見到沈玉亭,他一臉愧疚的想寬慰沈淵幾句。卻被沈淵拉着走到了路邊的樹蔭下。

    “石叔,既然見不到我爹,我就得問問您了。”這時的沈淵拉着石捕頭,求他把知道的內情都告訴自己。

    這時的石捕頭正覺得自己對不住這孩子,於是就揀他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原來揚州因爲處在大運河中段,連接着京師與江南,處於水陸交通的樞紐,所以纔會如此富庶繁華。

    與此同時,鹽務、河工、運河這三大繁難的政務,揚州也是一樣不缺。

    去年冬季,江都縣開始治理河道,修的是和大運河交叉而過的淮河,負責工程的是揚州一帶的“樁會”。

    這“樁會”是由祖輩修建河堤的河工民夫組成,在揚州有一千多人。他們聚在一起,多少也有些守望相助的意思。

    樁會的首領叫焦六爺,會里的河工都服他,他也負責出面和官府溝通修河的工期和價錢。

    聽到這裏沈淵點了點頭,這個所謂的樁會,和他前世承攬工程的施工隊差不多,那麼焦六爺就是個包工頭兒了。

    之後石捕頭接着說道:“今年春季那段河堤修完後,焦六就把他墊付的石料錢連同人工費一共四萬兩銀子,拿到衙門來要錢。”

    “但是縣裏的銀子不夠,於是就需要一個人簽下這筆欠款單子,過後等有了錢再給。”

    “咱們江都縣令唐利大人,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離任了。所以他就讓你爹簽下了這筆賬,說是過後自然會由新任縣令接下賬款。”

    “那些樁會的民夫要是拿不到銀子喫飯,說不定會餓死多少。要不是他們首領焦六苦苦哀求,你爹也未必就能一腳踩進這灘泥裏”

    “之後河堤就衝沒了是吧”聽到這裏,沈淵隨即接口問道。

    “沒錯”石捕頭皺眉道:“夏汛一來,修好的河堤被衝得啥也沒剩”

    “那位新來的劉徵劉縣令剛纔的黃師爺就是他的人。劉縣令擔心今年夏天淮河發水,一旦江都縣受災,就會影響他的官聲。”

    “咱們大明的官兒每年一小查,三年一大查,上級都會給下屬作一份治理能力的評價,稱之爲“磨堪”。劉徵縣令生怕水患影響他的磨堪成績,所以他死活不肯認下這筆賬”

    “而且唐利縣令也要離任了,自然更是不願意節外生枝。他們兩個推來推去,誰也不願意喫下這隻死老鼠”

    “所以他們索性就聯手賴賬,就說壓根兒沒修過這段河堤,對不對”聽石捕頭到這裏,沈淵淡淡說道:“到時唐縣令一拍屁股走了,後邊天塌了都跟他沒關係。”

    “而在新任劉徵縣令這裏,即便夏季發了大水,也是因爲那段淮河“沒有”河堤。所以他不但沒責任,還能上報朝廷再批下一筆修堤銀子,是不是這麼回事”

    聽見沈淵的話,石捕頭愣了一下,顯然那位新任劉縣令的心思,他是壓根沒想到的。

    石捕頭無奈地說道:“大概就是如此,那兩個縣令覺得只要把冊子騙到手,再用騙取官府資財的罪名處置了你爹,這筆賬就不用還了因爲河堤不在了,樁會想要錢時,他們的手裏又沒人證、又沒物證”

    “你爹被抓進大牢時,我還進去看過他。他說他當了一輩子差,卻沒想到那些官兒的心,竟然能狠成這樣”

    “他們就是這樣,解決不了難題,就解決出難題的人。”聽到這裏,沈淵向着石捕頭行禮道:“石叔,我爹能交下您這樣的朋友,真是幸甚”

    “這件事已經清楚了,剩下的就由我來想辦法,石叔您下午別離開縣衙。”

    “你要幹什麼”聽到這話,石捕頭驚愕看着沈淵道:“明天一早就要當堂問你爹的案子,不管你想什麼主意,時間都來不及了”

    “用不到明天,天黑前就能見分曉。”沈淵聞言淡淡地笑道:“還有,這隻死老鼠那倆贓官喫定了”

    出了大牢來到街上,面對着刺眼的陽光,沈淵眯起眼睛笑了笑。

    挺好個大明,就是被這幫無恥的官員弄成了這個樣子話說今天,還真是那個老爹沈玉亭的幸運日。

    因爲他的兒子換成了我

    那兩頭縣令無恥而卑劣,只想着自己的官帽子。至於面前這個看似無解的死局,實際上也算不了什麼。

    因爲包括他老爹和那兩個縣令,他們畢竟還是有着眼界和格局上的侷限。

    而沈淵對他們心思已是洞若觀火,這次的縣衙之行,讓他找到了案子破局的關鍵。

    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隅這回讓你們看看我的手段

    沈淵向石捕頭要了個差役給他領路,兩人向着城南而去。

    肚子有點餓,這時的沈淵纔想起自己昏迷了兩天,都沒正經喫東西了。

    於是他在街邊買了兩籠三丁包子,給了那個差役一籠,自己用荷葉託着包子邊走邊喫。

    這三丁包子是揚州名產,因爲餡料裏有雞丁、筍丁、肉丁而得名。那個差役接過包子時明顯有些錯愕,對這位沈家少爺的行徑覺得十分莫名其妙。

    到了城南一處大院的門口,沈淵讓差役在外面等着,通名之後,他沒過多久就被請了進去。

    院子寬敞乾淨,一羣年輕後生正在白沙砸實的場地上練習武藝。院子盡頭的房檐下襬着一把太師椅,一個年近五旬的老者正坐在那裏。

    這個人正是樁會會長,焦六爺

    焦六爺手下有一千多人靠着他喫飯,而且他在修河堤時能墊付上萬兩的石料錢,顯然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此時的焦六爺坐在那裏有如靜默的猛虎,身上威嚴深重。如果是個平常百姓遇到這樣的情形,一定會被這股壓迫感嚇得手足無措。

    可是看着這個捧着包子喫的年青人,焦六爺也是一陣納悶如果不是沈淵的爹是沈玉亭,他這樣的浪蕩子早被自己打出去了

    看到下人送上茶來,沈淵把剩下的半個包子扔進嘴裏,然後就着茶水漱了漱口。

    “我爹被抓了,你們樁會的錢沒指望了”

    沈淵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焦六爺大驚失色

    用了一盞茶的時間,沈淵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說了個清楚,然後他觀察了一下焦六爺的神色。

    這位爺現在臉色灰白,顯然心思正在絕望中掙扎。

    他心裏在想什麼,沈淵當然清清楚楚。焦六爺想要拿到這筆河工銀子,無非靠得是一個人證和一個物證。

    人證就是自己的老爹沈玉亭,物證就是那個沈玉亭簽名的冊子,可是現在他手裏啥證據都沒有。現在的焦六爺是連哭都沒地方哭去,就更別提要錢了。

    沈淵隨即問道:“你們樁會一年就冬天幹一季,全年都指着修堤的銀子喫飯,現在錢沒了,你這一關得過得去嗎”

    “這一關我們這些修堤的都是沒地沒產業的漢子,能攢下什麼錢”就見焦六爺仰面向天,強行壓抑着悲憤怒道:

    “這筆銀子要是拿不回來,我手下的這些兄弟們典當東西、男人打零工、老婆出去賣,我再散盡家財儘量接濟估計還有不少人會在今年冬天凍餓而死。”

    “我們這些苦命的河工,總之是沒活路了”

    “所以今天我來,就是給你想辦法的。”接下來沈淵的一句話,立刻讓六爺“噌”的一下直起了腰

    可是他一看到沈淵的模樣,隨即又是一陣心灰意冷這小子往日裏名聲狼藉,他看着都心煩這傢伙怎麼可能拿出什麼靠譜兒的主意

    就見沈淵平靜地說道:“我跟您說三句話,說完我擡腿就走,願不願意聽您自己決定。”

    焦六爺楞了一下,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第一,我拿到了這個冊子。”說到這裏,沈淵從懷中把那個冊子掏出來晃了晃六爺隨即就是眼前一亮

    “我準備到揚州知府衙門去告狀,六爺您把樁會所有民夫都召集起來,到知府衙門口給我做個見證。”

    聽見這話,六爺就是一皺眉

    他暗自心驚道:一千多人到揚州知府衙門去這要一旦出了事,那可就是大事

    隨即他又聽沈淵接着說道:“第二,這件官司要是輸了,我父子倆自然會沒命,你們卻只是去做個見證而已,六爺的人只管在衙門口袖手旁觀就行”

    “只要你們去了,銀子就有要回來的指望。我沈家父子連命都不要了,就讓你們樁會去街上看個熱鬧罷了,你們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