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夜西見她一路上都怎麼不說話，便想主動說些什麼，可無論什麼話題，溫想就是興致缺缺，也不捧場，一點都沒有和他互動的慾望。
顧夜西感覺到很挫敗。
於是漸漸的，他也安靜了。
“小顧啊，帶你女朋友出去了？”
在醫院樓下碰到了隔壁病房的張大爺。
顧夜西頷首。
張大爺已經一頭銀髮，笑容燦爛，他的目光看向溫想，稍作打量後稱讚道，“般配，女朋友長得可真標誌啊。”
溫想見過張大爺幾次，有印象。
對方好像是失獨老人，老伴死得早，兒子呢是一位消防員，聽護士閒聊說，那消防員是爲了救人才受了重傷。
因爲爆炸，送來醫院搶救時渾身沒一處好皮。
醫生們連夜搶救。
最後也沒能從死神手中搶回來。
他死在去年。
老人生日那天。
有時真的會感慨命運。總是那麼愛跟人開玩笑，時大時小、時悲時喜，那麼無常，可是每個人都不得深陷其中，宛若雪花。
被周遭裹挾着，掙扎不得。
更逃脫不掉。
也許下一秒就是雪崩。
這是外祖母走後，溫想頭一次向外人行正規的揖禮，看小姑娘的手隨着再次齊眉，然後放下，張大爺愣了一下。
他不懂這些禮儀。
只是覺得這禮沒見過。
行得，還怪好看的。
三個人隨便聊了兩句，張大爺便拍着腦袋說，“哎喲瞧我這記性，這接我車還在外邊等呢，我得走了。你倆也快些上去吧。”
外面停着的，是接他去敬老院的車。
一個強大的國家，需要英雄。他們本不想當英雄，但是他們的行爲讓他們不知不覺的變成了英雄！
哪怕爲此奉獻了生命。
英雄的家屬並走得不快，步履蹣跚。
等看不見了，溫想依舊望着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像是入了神，顧夜西正想喊她，見她這樣，伸出手掌在她前面晃了晃。
顧夜西小聲喊她，“溫想？”
聽到聲音，溫想回過神。
轉頭就和顧夜西的目光對上，過了一會兒，她像是自己跟自己和解了，垂眸，主動牽起顧夜西的手。
掌心微微的溫熱。
顧夜西有點受寵若驚，盯着她看。
溫想說，“我有點累了，回去想先睡一覺，可以嗎？”
她用虔誠的目光看着他。
顧夜西彎下腰，眉梢揚起，嗓音莫名的有些低低沉沉，“你要是想原諒我呢就直說，我很大度的，懂？”
溫想眨了眨眼睛。
“聽懂就點一下頭，給我個反應。”顧夜西無比耐心的說。
聞言，溫想只是脣邊抿了一下。也沒點頭。
“走吧。”
她像是一點都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連臺階都不給他。
顧夜西感覺她還在生氣，就一邊走一邊唸叨，像抱怨又像辯解，溫想沒回頭，直到走到電梯口才停下。
顧夜西的聲音也停了。
場面僵持了好一會兒。
像是徹底投降了，還是顧夜西先開口，“想想，我的腳有點疼。”
溫想低頭看了一眼。
“……”像被看穿了一樣，顧夜西有點做賊心虛，但故作淡定，“真的。就我剛纔踩到了一塊石頭，腳踝不小心扭了一下。”
溫想正想蹲下去，顧夜西馬上拉住她，握住她的手臂不讓動了，“你幹嘛？”
“不是說腳疼？”
“嗯。”
“我看一下。”
溫想神色特別認真。
不像在開玩笑，顧夜西感覺有點騎虎難下了。
他似是有些尷尬，喉結滾了滾，然後湊到溫想耳邊去說，“就一點點疼，還能忍。真想看的話等會兒，我們先回病房。”
說話的工夫，電梯到了。
顧夜西牽着溫想最後一個進來。
他們一路牽着手回到病房，一前一後，顧夜西進來後將門關上，轉過身，溫想擡起眼看他，也不說話。
顧夜西挺怵她這種表情。
把燈打開，溫想拉着他到牀旁邊，要他坐下，她站在他面前，彎腰對上他的眼，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
腦子裏想起剛纔那位老人。
世界上那麼多的意外。
生離死別。
但此刻，他就在自己眼前。
真真實實。
她覺得慶幸。
也感恩上天的眷顧。
“哪裏扭到了？我看看。”溫想垂下眼，目光放在他的腳上。
顧夜西伸出一隻手去攔她。
“好像已經好了。”
“……”
這話說出口有多假顧夜西心裏清楚。只聽見他裝模做樣的咳了兩聲，假裝自己講的都是真話的樣子，“就是也不怎麼嚴重嘛。可能現在坐了一會兒，緩了很多。”
“真的不疼了？”
顧夜西搖搖頭。
奇奇怪怪的，傻子都看出來了。
溫想倒是格外的大度，沒跟他計較。
“我想休息一會兒。”
顧夜西這會兒倒還挺乖的，也不鬧，就乖乖等着溫想把摺疊牀搬過來，放在病牀旁邊，他幾乎本能的站起來，“我來。”
顧夜西住院，溫想也睡在醫院。前段時間兩個人的睡眠質量都不是很好，原因無他，就那些事兒唄。
所以還是分開睡覺的好。
溫想就買了這張牀。
顧夜西半蹲着，動作熟練地將牀拉開。
溫想抱着被子，鋪好。
“你去上面睡。”不等溫想說話，顧夜西就自顧自躺了上去，似是也有些困了，乾脆閉上眼睛說，“這牀給我，我睡這兒舒服。”
溫想無法理解他這話裏邏輯。
猶豫再三，還是委婉地、慢慢地指出來，“你覺得摺疊牀舒服嗎？”
顧夜西仍舊閉着眼，隨意道，“心裏舒服。”
“啊？”
“那牀躺久了，總感覺自己真的生了絕症一樣——”
溫想捂住他的嘴。
話沒說完，顧夜西睜開眼，就看到她皺起來的眉心，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慫的電光火石，“不是，我這就開個玩笑。”
“這種玩笑是能隨便開的嗎？”
“……”
她有點兇。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成真了呢？”
顧夜西是不信這些的。
擡起眼，似是在權衡着什麼，過了會兒才道，“沒有。”
“……”
溫想脣線拉直。
把她的手拿開，顧夜西扣住她的腦袋，緩緩往下壓：
“神明在我這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