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一道異常虛弱的氣音。
溫想看過去,就見着捂着心臟的顧長津,應該是病發了,他的臉色發白,不過神色看上去還算清明。
溫想跪着沒動。
手術沒完成,還差最後一步。
顧長津急聲催促,“快!把他扶起來!”
“……”
溫想只猶豫了兩秒,把顧夜西扶起來,一隻手摟着他的胳膊,另外一隻手托住他的後背,在這同時,她看向顧長津,“您不會害他的,對嗎?”
對嗎?
顧長津不回答。
誰知道呢?
答案,溫想也無法確定。
只能賭一把了。
“扶好。”像是爭分奪秒,顧長津拿起一把小刀,便直直的衝顧夜西心口刺去,溫想是不忍看的,立刻別開眼。
幾乎瞬間,鮮血噴涌!
“唔嗯——”
顧夜西的聲音。
溫想立馬轉頭,就見到他緊皺起的眉頭,像是承受着極大的痛苦,以及顫抖的身體,視線往下,襯衣被鮮血染紅。
莫名的刺眼。
顧長津餘光看了眼,“按住,別讓他動。”
時間所剩不多了。顧長津原本是打算對顧夜西採取另外一種療法的,那種療法更溫和、更保險,他也更有把握。
但被情況所迫。
爲了不讓馮大看出破綻,他只能鋌而走險。
看着顧夜西,溫想忽然遲疑了。
“手術一旦開始就無法中途停下。”似是看出她腦子裏的想法,顧長津擡了下眼,格外鄭重的語氣,“溫想,你信我一次。”
“……”
“我不會害他。”
顧長津回答了她的問題。
這話打消了溫想一大半的疑慮。接下來,她就配合着顧長津,不忍卻咬着牙,直到顧夜西的襯衫被徹底染紅。
閉了下眼。
一滴眼淚砸在顧夜西的手背上。
溫熱,又冰冷。
像是收到了什麼召喚,顧夜西的睫毛顫了顫,在快疼死過去的疼痛中艱難的睜開眼,模模糊糊看見了溫想的臉。
那麼近。
像做夢一樣。
他嘴巴動了動,沒發出任何聲音。
“喊你呢。”手上的動作未停,顧長津冷不丁來了句。
顧夜西的視線似有若無。
聞言,溫想幾乎本能的握緊他的手,然後垂下眸,對上他的視線,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嗓音微弱,“阿瑾。”
顧夜西還以爲是做夢。
心裏說不上什麼滋味,也沒力氣去思考,身體上的疼痛幾乎快侵蝕了他所有的理智,想掙扎、想反抗,可是無能爲力。
他人生從未有過如此複雜的感覺。
又聽見砰的一聲,緊接着是玻璃摔碎的聲音,一聲怒吼,簡直悲愴又慘烈,馮大爬着跪過破碎又尖銳的玻璃。
膝蓋被刺破。
看不見的血肉模糊。
“卿卿!”
“卿卿!”
談明把馮大從地上抓起來,與此同時給居簡風使了個眼色,居簡風點頭,跑過去蹲下試探馮寧的鼻息。
沒有絲毫。
居簡風擡起眸,搖了搖頭。
“馮寧已經去了。”
安靜了一瞬。
下一秒,馮大破聲嘶吼,“別碰她!你別碰她!卿卿,爸爸的卿卿……”從未看過這樣的馮大,悲痛欲絕又狼狽不堪。
他該怎樣的心狠?
才能對自己的兄弟下得去手!
談明實在想不明白,也無法諒解。
他摁着馮大的肩膀,把他壓在地上,“居簡風,你過來幫我一下。”
居簡風走過去,“幹嘛?”
“看一下他。”稍稍擡起頭,談明看着他說,“就一會兒,我去一下顧夜西那邊。”
手術已將近尾聲。
顧長津扯着手術線,另一隻手想去拿剪刀,才發現夠不到,“想想,拿剪刀把手術線剪斷。”他彎不下腰。
像是有些艱難,溫想把手伸出去。見她直不起身的樣子,林業主動說道:
“我來吧。”
他拿剪刀把手術線剪斷。
手術結束。
像是好不容易從死路里拼死殺了出來,顧長津用力的呼出一口濁氣,然後整個人如同脫力般毫無徵兆的倒在了地上。
把手擡起來放在心口。
腦子裏閃過好多,想到了第一次拿起手術刀,想到了顧厲,想到了他把實驗藥劑打入顧夜西體內的場景,想到了顧夜西面對他時陌生的眼神……
一幕幕,好似走馬觀花。
場面一片慌亂。
再次睜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潔白的天花板,這是哪兒?顧長津扭動脖子,艱難的往旁邊看去,就只有一個人守着他。
見到他醒來,陸思華有些激動,“老顧!”
顧長津躺在病牀上。
“認得我是誰嗎?”
認得。
但嗓子發不出聲音,喉嚨已經啞了。
按捺着激動的心情,陸思華說,“先別動。我需要檢測一下你身體的各項指標,然後再針對後續的治療方案進行優化。”
……
距離救出顧夜西已經過去了一週。
“想想。”
王晴天開門走進來。
門外,溫功成低低的嘆息了一聲,再默默將門關上。
溫想守在牀邊,沒說話。
“……”似是擅自闖入了禁地,把腳步都下意識放輕了,王晴天小心翼翼的又喊了她一聲,出聲安慰道,“醫生都說顧夜西會沒事的。他沒事,倒是你,爲了在這兒照顧他是不是很久沒闔眼了?我們大家都很擔心。”
溫想置若罔聞。
“別把身子累垮了。”看了眼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顧夜西,王晴天擡手搭上她的肩膀,拍了拍,像是鼓勵,然後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溫叔叔買了粥,多少喫點。”
溫想始終不做聲。
軟磨硬泡,什麼法子不管用。
王晴天有些沒轍了。
目光不動,溫想的眼神有點空,“你們喫吧,我不餓。”
“……”
第八日夜裏。
微雨,天氣暫涼。溫想探望完顧長津回來,有些心事重重。推開門,就像是有心靈感應般察覺到異樣,一擡頭,就見到了顧夜西的目光。
她腦子有些遲鈍。
片刻,只覺得百感交集。
狂喜與委屈交雜,疲憊與希望並飛。她朝牀邊走去,一步一步向着他,其實就一點距離,可是她覺得自己走了好遠,走了好長,走了好久。
終於走到了。
她緩緩的蹲下來,眼淚順着眼瞼往下砸。
以及兩個字:
“阿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