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江戶旅人 >第103章 54.亂中遭遇直難言
    兩人約定好了往小石川養生院匯合,就是那個八代將軍建立的用來恩養鰥寡孤獨的小石川養生所。隨着幕府財政的再度崩潰,已經養活不了貧困的百姓了,再度變成虛有其名的所在。

    只不過作爲原本將軍的花園之一,小石川養生院不僅有高大的圍牆,裏面還有大量的苗圃,這苗圃除了培養各種作物之外,還種植了大量藥材。

    這是日本殖產興業的前驅之一,爲了避免浪費鉅額的黃金白銀從朝鮮和清國進口漢方藥材以及高麗蔘,德川吉宗命令在小石川養生院培育了這些藥材。正好讓被贍養的鰥寡孤獨來看護,自食其力。

    結果因爲藥材能牟利,所以繼續種的好好地,鰥寡孤獨因爲養活不了,死的死,走的走。對了,德川吉宗還養牛了,如果忠右衛門還有機會的話,可以喫到進口牛肉以及牛奶。只是不記得養在哪兒了,也有可能在之前的天保大饑荒之中被饑民吃了罷。

    小石川養生所在江戶西北處,不直接面對涌入城內的百姓。而且地形相對開闊,建築不多,歷史上明治政府的炮兵工廠、兵器支庫都建立在這一帶,後來還修建了東京植物園,往這裏跑,相對安全。

    平三無有不可,他肯定要回去接應自己的兩對爸媽的,也不糾結,把馬直接讓給忠右衛門,帶着兩個家僕,便往城內衝。忠右衛門孤身一人,到是輕便,這邊順手牽帶着馬繮,反身往城外跑去。

    這回乃是順着人流,果然好走了一些,老百姓都在往城外跑。忠右衛門起碼是個四條腿的,順着人流總比兩條腿跑得快些。

    原本應該已經秋寒深重的江戶夜,如今夾雜了大量的菸灰和火星,熾熱起來。噼裏啪啦木材燃燒的聲響傳遍,不時傳來建築在大火中轟然倒塌的巨響。每一次巨響就使得人羣慌亂一陣,尖叫聲和踏步聲不絕於耳。

    忠右衛門只覺得自己手心都浸滿了汗,握着的馬繮都滑膩了起來,胯下的馬本非良駒,不過是用來給城內的旗本老爺們代步的乘馬而已。現在一來一回橫穿江戶,早已力竭。就是猛催馬腹也不肯再跑,只是不斷地發出嘶鳴,混在人羣中往前走罷了。

    心中無法,只得跳下馬,忠右衛門望了望左右,大致辨明瞭道路,繼續往前趕。

    只聽得前頭的人羣突然騷動起來,仗着人高馬大,忠右衛門一望,竟然是數百名明火執仗的亂民,正在沿街破門,搶奪店鋪和住家。

    好死不死,江戶城下的大小街道何止數千條,這才走到一半,居然就撞上了亂民,忠右衛門只道晦氣。但這些亂民倒也還算做個人,不難爲逃難的老百姓,只是驅趕他們往城外逃去。同時搶奪那些膚色較白,行李較多的富人。

    小老百姓日夜奔忙,就沒有一個不是膚如黑炭一般的。唯有不事生產的富人,纔有可能膚白,到也算是分得清。

    壞了,不說忠右衛門和尚出身,前十六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是唸佛喫齋,養出的一副好皮囊。只說咱牽着的兩匹馬,以及身上陪着的刀具,在亂民的眼中,就覺得是最最扎眼的存在了。

    “你你你!站住!”

    正在搜檢人羣的一名亂民指着忠右衛門大喊,同時撥開面前的百姓,大踏步的向忠右衛門走來。

    心下暗道要糟,忠右衛門身子一緊,儘量讓自己面色平常一些。幕府的御家人超過一萬名,都是些窮酸破落的武士,咱們以前不是說過的嘛,在家裏偷偷養金魚,糊紙傘去賣了餬口。過的日子和貧民其實差不多,想來這些亂民也不至於爲難。

    “是個武士?”手持棍棒的亂民頭目帶着四五個人走到忠右衛門面前。

    “是,是個‘三一侍’。”忠右衛門當然不可能實話實說。

    所謂的三一侍,就是年俸只有三兩黃金,以及一人份扶持米的御家人。這點錢在江戶根本無法生存,過的日子連五代綱吉養的狗都不如,是江戶老百姓嘲笑的人羣之一。而且不僅江戶老百姓嘲笑,城外的農民也知道所謂的武士老爺裏也大多是三一侍這種窮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聽到忠右衛門自承是個三一侍之後,那些亂民都大笑了起來。

    畢竟三一侍的日子還不如城外有自己耕地的農民過得好,日常處於江戶市民鄙視鏈的中低層。要不是頭上頂着一個武士的名頭,可能早就被人欺負上臉咯。

    像是勝海舟,他們家就是購買了一個御家人的家門。家裏派出去一個兒子,作爲御家人男谷家的婿養子,然後全家搖身一變,成爲武士家庭。一般旗本家很少會出現需要靠出賣家名存活的地步,但是御家人,也就是侍這個階層的下級武士,因爲生活實在是痛苦,且他們的家名大多不值錢,往往會出售家名。

    畢竟在元和偃武,也就是德川家康打完大阪之陣時,這些御家人,基本上都是所謂的足輕。足輕的苗字大多就是我家在哪個村就叫啥,我在河邊就叫河邊,我在井口就叫井口,我在山上就在山上。並沒有什麼顯赫的源流和出身,在武士苗字中也屬於鄙視鏈的最低層。

    未來新政府建立了,這些人也進不了士族,往往是卒戶,望名知意,都是小兵戶。也就比普通的民戶稍微高一些罷了,不值一提。

    “嘿嘿嘿嘿……”忠右衛門也假意的陪着他們笑了笑,好像被人嘲笑慣了的樣子。

    還好咱平時比較樸素,穿的不是白絹製作的衣裳。今兒走的匆忙,穿的也只是木綿外套,很符合貧窮武士的身份。重點是咱們沒有剃那種需要時常修理的月代頭,而是簡單的把頭髮綁一個髮髻,只修理額前亂髮的頭型,更像是貧窮的沒錢去剃頭的武士了。

    “大哥,不對!”亂民中一人,拍了拍平三的馬,掀開了覆蓋在平三馬鞍上的毛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