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貴嬪卻有些喫不准他的意思,不由試探道:“陛下……陛下想與四娘什麼補償?”
她投鼠忌器,並不敢直說自己,只將趙四姑娘推出來——若運氣好,她自會再順理成章地將自己所求說出來,若是運氣不好,觸了陛下的逆鱗,那也只是族妹時運不濟……
趙貴嬪出身不高,又無人教導,不過只憑藉着美貌和得天獨厚的運氣方纔一路走到今日,但,運氣總會有花光的那一日。
“四娘不能入宮,只怕於她名聲有瑕,若是日後議親,只怕也會不便。”昭帝道,“既是如此,朕便撤了皇后這道令,允四娘入宮,燕娘覺得如何?”
趙貴嬪目光一閃。
“這,這自然是好的……”
滿臉歡喜的模樣。
錦衣不必夜行了。
她的思緒,又稍稍地飄遠了一些:容後一去,昭帝便放了四娘入宮,只怕是要大大地擡舉自己了。
趙貴嬪的目光落在簾後靜靜躺着的容後身上。
容後之下,便只得她這個貴嬪的身份最爲尊貴,若是陛下有意擡舉,若能叫自己再上一步,想來,也只有那一個富貴無極的位置了——
這樣好的機會,如若抓不住,日後回想起來,只怕會捶足頓胸。
趙貴嬪忙急急地攀上了昭帝的手腕,如一條美女蛇般,死死地將昭帝纏着,纏得緊緊地:“這是陛下在擡舉臣妾呢,臣妾多謝陛下……”
好事?
昭帝一笑。
“朕的話,還沒說完呢。”他笑着,將趙貴嬪看一眼,見她滿面紅光,分明一派喜氣洋洋的模樣,呼吸不由一窒。
最好的那具本體,如今已沒了聲息,現在剩在他身邊的,只得這樣一個贗品。
這樣鮮活的面孔,含羞帶怯的模樣,與裏頭悄無聲息躺着的那張臉何其相似,唯裏頭的人卻雙目緊閉,再無呼吸。
“燕娘。”昭帝輕咳一聲,“這許多年來,你一向對朕死心塌地,如今皇后去了,滿宮殿裏,最似皇后的人也只你一個。皇后她,她……”
他說不下去,只狼狽地別過頭去,心中思緒萬千。
趙貴嬪自然察覺不到他的悲傷,她喜滋滋地:“陛下,臣妾曉得陛下如今難過,可,可臣妾的容貌,與娘娘那麼相似,如今娘娘雖然離開了陛下,可臣妾卻一直會待在陛下身邊,永遠也不會離開的陛下。”
她挽着昭帝的胳膊,聲音嬌嬌軟軟的:“陛下,陛下日後惦念娘娘,只管瞧一瞧臣妾的臉,便當是看到娘娘一樣……”
這樣最好。
擋在她前頭的人已經死了,如今只得她一個人最似容後,他又有意擡舉,只怕自己日後果真前途不可限量。
昭帝聞言,卻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不似以往的霧裏看花,總在透着她的模樣望着另一個人的影子。
如今,去了那層叫自己無數次陷入幻想的外殼,內裏所露出來的,分明眉眼相似,卻已經是另一個人了。
一個貌美的,但卻註定不是他之所愛,不過一個贗品罷了。
他點了點頭。
——若不是因爲如此,他又怎會果真看中一個殺豬匠的女兒,叫她一步步地登到如今這個高度來?
不過是因爲內心缺失了某一塊十分重要的東西,而她,除相似的容貌外,所擁有的,甚至還有容後絕不會對他展露的姿態——曲意迎逢,婉轉承歡。
一個什麼都沒有。
另一個,卻那麼恰到好處地,將容後身上所缺失的每一樣都在她的身上補齊了,而且毫不吝於展現給他看。
“你生得這樣像阿容,也難怪阿容生前總不喜歡你。”他喃喃地,手卻下意識伸出去,輕撫趙貴嬪的頭。
聞言,趙貴嬪面上卻是一僵。
她吶吶地:“可是,可是陛下卻喜歡臣妾。”
“是啊。”昭帝長嘆了一聲,“朕卻十分喜歡你,縱着你,也疼着你。如今阿容去了,朕只要看到你,就會想到阿容——”
趙貴嬪心跳得有些快:“臣妾願意做娘娘的影子,只要陛下開心,便將臣妾當成娘娘,只要陛下開心,臣妾也自然甘之如飴。”
她笑道,頭卻擡起來,小心翼翼去打量昭帝的臉色。
昭帝沉着面,眸色有些深,一時看不出情緒。
趙貴嬪自問自己這番話絕無任何錯漏,又見昭帝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試探,心中不由有些着急:“陛下是不欲將臣妾當成娘娘麼?”
她說着,便嘟起了嘴,似有些不甚高興的模樣。
然昭帝卻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
他轉頭,目光落在靜悄悄的內殿牀榻上,上頭的人睡得正香,並再也不會醒過來。
她生前每多寂寥,如今孤身上路,只怕路途寂寞。
“你的確生得很像阿容。”昭帝緩緩道,“你的容貌,與阿容實在是太過相似了些。如今阿容去了,這後宮中,便只你一人與她最爲神似。日後,若朕再想要瞧阿容,便只能瞧你了。”
他伸手,將她的下巴端起來,仔細地端詳。
“燕娘,你這樣的容貌,實在令朕心悅。”
趙貴嬪聞言,心中便隱約有了幾分底氣,再說話時,也更顯得高興幾分:“能叫陛下心悅,臣妾便已心滿意足了……陛下,日後,這整個後宮中,最似娘娘的,便只有臣妾一人了……”
然,她話音剛落,昭帝卻在心中搖了搖頭。
如今有另一個人,更似阿容,更與阿容血脈相通。
眼前閃過的,是一張怯懦的臉。
分明氣質與阿容迥異,可因着她身體裏流淌着的血液,卻叫他無端便覺親近不少。
“阿容上路,只怕十分寂寞。若是能多一個陪伴之人,也好在路上解解乏。”昭帝笑起來,手一扭,已十指如鉤地緊扣在趙貴嬪的脖子上,迫得趙貴嬪呼吸不得,只好大張着嘴反滿臉扭曲地掙扎着。
一邊扭,一邊斷斷續續地求饒:“陛下,陛下這是做什麼……陛下,臣妾是燕娘啊,陛下放手,求陛下放手啊……”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