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樵眼瞧着十分不對，不由又大喊一聲：“姨母！”
這一聲，是傾注了內力的，聲音便十分大，帶着幾分警醒，陳念只覺當頭一棒，這才反應過來。
她這才覺得有些坐不住：“這消息，當真作數嗎？”
“是真的。”
陳雲樵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長安，聽聞昭帝如今將自己鎖在宸慶殿裏，輕易不宣人進去……”
唯宣了兩個。
一個，是季笙，屢次三番地被宣召，至於箇中因由，唯他曉得一些內情，自然知曉一二。
還有一個被宣召的，是……
“近來皇帝多寵愛一位農女出身的趙氏，姨母可知？”
陳念有些遲疑：“咱們不是在說阿容……容後的事，你怎地突然提這些不相干的人做什麼？”
陳雲樵便看了她一眼。
見她滿臉懵懂，不由提點道：“聽聞趙氏身份低微，但卻因一張臉而甚得皇帝歡心。”
陳念便笑一聲：“以色侍人罷了，這也是正常。”
然陳雲樵卻搖了搖頭：“姨母當真覺得這正常嗎？”他道，“趙氏區區一個農女，能一躍而上榮封貴嬪，如今，又被破格加封了左昭儀，姨母可知是爲什麼？”
這個，陳念倒是十分清楚：“她得寵，是因生得像容後罷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容後一度成爲陳氏族中的談資。
昭帝強搶了她，卻又並不真的疼愛，放着珍珠一般地本尊不要，反而去寵愛那些生得像的魚目。
或是容貌，或是性格，而諸多美人中，趙貴嬪兩樣都多類容後，是以她甚得皇帝歡心，也不算什麼奇事。
不過……
陳念看陳雲樵一眼，有些疑惑：“她是何時被封的左昭儀？”
昭儀之位，僅次於皇后，輕易不會加封。
“姨母也覺得很奇怪吧？”陳雲樵道，“可偏偏就是這麼回事，那趙氏，明明什麼都沒做，便被封了昭儀。”
二人便都沉默起來。
昭帝行事，一向隨心而爲，帝王心思，常人極難揣度。
但很快，陳雲樵突想起一件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情來：“今晨我聽人說，趙氏被破格加封，乃是昨日之事……”
他看一眼陳念，有些意味不明地道：“宮中的探子說，加封的聖旨，乃是昨日清晨下的，可在宸慶殿伺候的宮人們卻說，約莫是前日傍晚，趙氏被召進了宸慶殿，然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兩個人都覺得不對勁。
容後驟然離世，昭帝心緒大亂，按理，在這種時候，他絕不會召任何人伴駕纔是，可偏偏在將自己鎖了一日一夜後，卻突然召了趙氏，又在第二日破格加封……
怎麼看都覺得不對。
陳唸到底見得多，率先反應過來：“趙氏如今封了左昭儀，豈不是很得意？”
聽聞那是個囂張慣了的婦人，目光短視，只瞧得見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又仗着昭帝寵愛，便連容後也輕易不放在眼裏。
“怪就怪在這裏。”陳雲樵皺起了眉，“如今容後與趙氏一道停靈……”
“等等，停靈？”陳念大驚，忽地一下站了起來，滿眼不可置信：“你是說，趙氏死了？”
腦中有什麼東西飛快地一閃而過。
她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重點，可細想下去，又覺什麼都沒有抓住似地。
“是啊……趙氏死了……”
二人對視一眼，不出意外地，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震驚。
有一條線，隱隱約約地，彷彿連了起來。
趙氏前日被召見，轉頭被加封，卻又突然傳出來暴斃的消息，若是他們所料不錯，當是趙氏被昭帝召見之後，心中得意，不慎露了痕跡，便叫本就方寸大亂的昭帝在厭煩之下惹了眼，從而殞命——所以，纔會突然有被加封的消息。
“他，他是皇帝，怎會輕易對一個婦人下手……”
陳念聲音有些發抖。
到底是養在室內的嬌花，縱然這許多年來兩地奔走，可她實在被保護得甚好，驟聞如此消息，實難接受。
陳雲樵卻想到了其他地方：“這消息不過是宮內人傳過來的，還未昭告天下，不一定作得了數，或許，或許是我們理解錯了……”
可心中敏銳的直覺作不了假。
“爲今之計，只恐須得勞煩姨母親去一趟寒山寺了……”
皇后離世，乃是國喪，如今昭帝傷心過度，可到底有清醒的一日——待得那時，定會去請明空大師入宮做法事。
可明空大師，對容後卻……
這一回，只恐明空大師不能全身而退了。
他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又恨自己實在無能爲力，只得將希望寄託在陳念身上：“姨母，煩請姨母去一趟寒山寺，務必要將父親請回——不論花什麼樣的代價！”
這世上，能夠請得動明空大師尊駕的人，實在屈指可數。
最能請得動的人，已經故去，再回不來了。
唯陳念卻是明空大師胞妹，由她出面，定然會有勸服明空大師迴歸本族的法子——畢竟，陳念與明空大師，都是當年那件事的見證者。
陳念初時還反應不過來，不由看他一眼，但見他滿臉鄭重，心頭頓時豁然開朗：“你說得對，我是要上山一趟的。”
當初兄長不遠千里地來此避世，便是爲了容後，如今容後撒手人寰，兄長便再也沒有了以寄相思之人，若是在在此久留，待得昭帝回過神來，只恐兄長不能全身而退。
她是個當機立斷的性子，當下便坐不住，忙喚人備馬，便要離去。
剛行到府門，迎面卻碰上一對正要歸家的夫妻。
陳念看着那婦人，不由有些喃喃：“宣華……”
宣華本姓司馬，乃是晉地公主，惠帝與賈氏所處的嫡長女，如今，更是遊府的女主人。
但見宣華面色沉重，陳念不由喃喃：“看你這模樣，想來，你是知道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