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二百九十八章
    這丫頭,似乎脾氣有些見長,這話說得連季笙都不愛聽。

    季笙便不說話了。

    宮中氣氛低迷更甚往昔。

    熟悉的路,黑暗且漫長,她一個人跟在聽槐身後,不敢過分張望,便只是屏着呼吸地着頭朝前走着。

    宸慶殿外,宮人來來往往地,個個都板着一張臉。

    心中怯意便更甚了幾分。

    寢殿的門虛掩着,裏頭沒有點燈,黑漆漆地,門與門中間裂開的那一道小小的縫隙,如一隻張牙舞爪的獸,彷彿要將一切都吞噬入腹。

    有人在身後,重重地推了季笙一把。

    季笙毫無防備,被這股力道一推,整個人頓時重心不穩地朝前撲去。

    門,被她下意識伸出去的手推得更開了一些,沉重的門被猛地推開,發出吱呀的響聲。

    門後潛藏的獸,開始蟄伏。

    季笙不由狠狠朝身後瞪了一眼,但她目光轉過去,卻什麼也未發覺——她的身後,一個人也無。

    伺候的宮人,引他前來的聽槐,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突然不見了蹤跡。

    門後,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是……是阿笙來了麼……”

    到底是天子,縱在病中,仍帶着威儀。

    季笙不敢敷衍,只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永安王府四女季笙,奉召前來,小女拜見陛下……”

    門後的聲音咳了兩聲。

    片刻,方纔復又響起昭帝的聲音,彷彿在竭力地壓制着什麼:“阿笙既來了,何不入殿?”

    寢殿?

    季笙面上一僵。

    男女大妨,總有底線,對方雖是皇帝,可也該……

    她暗叫了一聲不好。

    “未知陛下深夜召臣女入宮,可是有什麼事麼?”

    聲音裏,隱約帶了幾分顫抖。

    源於對皇權的懼怕。

    殿內之人,卻始終沒有答話。

    二人都沒了聲音,周遭便有些安靜下來,殿內生了暖爐,尚算不上寒冷,唯獨苦了季笙,她三更半夜地從牀上被抓起來,本就精神不濟,又加之一路匆忙,衣裳也穿得單薄,如今在這冰天雪地裏一立,頓時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瑟瑟發起抖來。

    片刻,殿內的聲音又響起來。

    “你很冷麼?”

    那雙隱在殿後的眼睛,彷彿帶着穿透一切的力量,能將季笙此刻的如履薄冰看在眼裏。

    “倒也算不得冷。”季笙勉強笑了一聲。

    然,後頭的那道目光,卻似並未察覺到她的拒絕似地,只淡淡地:“你既覺得冷,便入殿內來吧……”

    似猜到了季笙會拒絕,便又淡淡添上一句:“這是皇命。”

    既是皇命,自無拒絕的餘地。

    季笙心中更加惴惴,但腳步,卻不自主地朝前邁了一步。

    “關上門。”

    剛一踏進去,便聽昭帝高高在上的發號施令,那麼理所當然的模樣——彷彿在他看來,季笙小小的抗爭實在不足一提。

    門,被關上了。

    腳邊被扔了一個發着火星的火摺子。

    “阿容生前不喜黑暗,你既是,既……”黑暗中的人咳嗽了一聲,“這屋裏有蠟燭,你且將之一一點燃罷。”

    她順從地撿起來,低應了一聲是,眯着眼睛藉着火摺子的微光打量着屋子裏的陳設。

    但最先映入眼簾的,卻是寬大的牀榻上,隱約躺着一個黑影,側着身子,似正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

    季笙心中一跳,頓時不敢再看,忙急急地走了幾步,信手摸過一隻兒臂粗的蠟燭點燃。

    有了光,她方纔覺得心中安定了幾分,又記着昭帝的囑託,並不敢拖延,便順着一排又一排的燈架將蠟燭次第點燃。

    她動作時,便覺一道若有實質的目光正如影隨形地將她看着,那目光,火辣辣地,似乎絲毫也不加以掩飾似地,隨她的動作而轉動。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整座寢殿的蠟燭便都被季笙點亮了,熊熊燃燒的火光襯得整個寢殿都亮堂堂地,在雪地裏,竟比尋常多了幾分溫度。

    她再也沒有任何事可做,便只垂首立在一隻燈架後頭,天真地以爲單靠燈火投射下的陰影便能安全地將整個人都藏進去。

    然她忘了,這世上有許多東西是藏不住的,光,祕密,還有她。

    昭帝目光沉沉地將她看着。

    小小的女孩子,年歲算不得大,是青春正盛的時候,單只是站在一片燈火輝煌中,便已有了某種勾魂攝魄的魅力——與從前的那個女孩子,何其相似。

    也是這樣如花一樣的年歲,也是乖乖順順地立在自己面前,那麼老老實實地,似乎只要他一張口,便會爲他赴湯蹈火。

    “阿容……”

    他不由喃喃。

    季笙勉強穩住心神:“陛下,臣女不是皇后殿下……”

    喃喃聲被打斷了。

    昭帝有短暫的恍惚,他定了定神,努力地睜大了眼,將光亮中的女孩子仔細地從頭到腳瞧上一遍,片刻之後,方纔苦笑一聲:“是啊,你不是阿容……”

    他的阿容,他早已弄丟了。

    如今面前站着的這個,有着一張神似阿容的面龐,唯獨性情卻大不同——最不同的,她不是阿容。

    這些年來,爲着心頭的一口惡氣,他也將自己好不容易纔失而復得的明珠丟在一邊,反而去憐惜連阿容腳指頭都比不上的魚目。

    “你似乎很冷?”他看她身上衣裳單薄,不由出聲詢問。

    “不,我不冷……”

    雖是這樣說,季笙卻不自主地瑟縮一下。

    這樣的小心。

    昭帝自然看在眼裏,聞言,也不多言,只是吩咐道:“後頭有衣裳,你可自取。”見季笙似要拒絕,又道:“不過是一些舊衣,並不違制,你縱是穿了也沒事,你不必太過拘禮。”

    語中,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

    季笙推脫不得,只好暗自嘆息了一聲,但外頭有人,她並不敢輕易將自己身上的衣裳褪了,便只是胡亂地拿了一件外裳套上。

    銅鏡模糊,隱約映出一張美人面。

    神色淡淡,眉宇間卻帶着惴惴,似只要大聲便會被嚇着的模樣。

    “無事,無事……”她不由低聲安慰自己:“不會有任何事,不過是一件衣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