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三百零四章
    “唯獨可惜了貴嬪娘娘,容貌生得與殿下那般相似。日後,若是再要尋一個,卻是不容易了。”

    聽槐搖頭嘆息一聲。

    然,眼前閃過的,卻是一張十四五歲少女的面龐,如春日初蕊,清風拂面般令人熨帖。

    一個有心透露,聽者自也不是無意,石鈞暗恨自己折損了一枚好棋,可一時又想不到他人替代,反而生出一種百無頭緒的煩躁來。

    “是啊……”他也嘆一聲,“這世上,要想找出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的確不易。”

    便是容貌體態當真一致,也有諸多不同——單隻性情一樣,便已足夠將兩個人區分得明明白白。

    但電光火石間,石鈞腦中突閃過一張美人面,曾經那麼怯懦,彷彿視他如唯一的救贖,而今美人依舊,眉目卻多幾分淡然舒朗,唯他一人仍惦念着兩個人牽扯不清的過往不肯放下。

    兩相較下,倒顯得他格外小氣。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內監:“今晨我入宮時,見到永安王府四姑娘出宮,怎麼,她又被陛下召見了?”

    “可不是麼?”聽槐道,“原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庶女,從前陛下也並不多見她,不知爲何,此番卻屢屢召見……”

    聲音裏,帶着某種顯而易見的嘆息。

    似悵惘,更帶三分有意無意的提點。

    石鈞不由看他一眼。

    ……

    季笙此番奉召入宮,因是關係整個永安王府的前程,這一夜自然叫所有人都過得十分煎熬。

    永安王妃身爲主母,尚且沉得住氣,唯獨永安王昏聵慣了,燈火跳動一次,他的面色便更沉三分。

    季笙便是在閤府眼巴巴的目光裏回的正廳。

    明明沒站幾個人,可季笙卻覺得往日少有人行而顯得十分寬闊的正堂今朝尤其逼仄。

    燭火不夠明亮,跳躍閃動着,魅影曈曈地,將一張又一張的臉照得格外陰沉。

    名義上的父親枯坐了一夜,心頭火氣正旺。

    父女二人一慣不對付,又是身爲長輩的巴巴地等了晚輩一宿,自然沒有季笙的好臉色瞧:“聽聞你在宮中惹了陛下厭棄,此番是被逐出宮的,此言當真?”

    心頭盛怒,輾轉着到了面上,頗有些叫季笙招架不住的威勢。

    好在永安王妃在後宅日久,多少也練就了一番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見季笙滿面疲憊,只以袖掩手將丈夫的衣襟輕輕地扯了一下,如水過無痕,叫人以爲不過是錯覺罷了。

    中年的人了,又纏綿病榻多日,縱然想和藹一些,面上卻始終帶了幾分苦相。

    “你也別嚇着孩子。近日阿笙屢屢奉召侍疾,兩頭奔波,實在勞苦。加之昨夜又是半夜奉召入宮,咱們尚且熬不住,更何況這樣花一般年紀的姑娘,王爺,莫嚇着她了。”

    “嚇着?她嚇着我了!”

    永安王有些煩躁。

    無論是這個天生反骨的女兒,還是面前這滿臉苦相的嫡妻,都叫他有一種實難忍受的煎熬。

    他該是花團錦簇地待在聽荷齋,枕於美人膝上渾渾噩噩地不知今夕何年,而非在此瞧這一張又一張望之生厭的臉。

    對,那張芙蓉面,方纔是他心頭愛物,就像許多年前……

    不能再想下去。

    永安王心念一轉,目光落在這個帶給他永失所愛之痛的女兒面上,見她面色雪白,似十分惶惶,不知爲何,心底卻突然一動。

    “花一般的年紀?”

    永安王目光微斂,喃喃一聲,到底只將那些齷齪的語言止於脣齒。

    聲音漸悄。

    永安王妃這纔看向季笙,聲音比尋常更多入骨三分的溫柔,彷彿帶着某種刻意:“陛下一病,宮中又無主事之人,聽聞早已亂的不像樣……阿笙,你奔波一夜,想來連盞熱茶都未飲上吧?好在咱們府上廚娘有心,與你留了些喫食,你不妨隨母親來,先進一些東西,也好暖一暖被寒風凍壞的身子。”

    季笙注意到她已不再提及南廚。

    或是因夫妻二人因那南地來的豔妾起了齟齬,連帶南廚也受了冷遇。

    不過無妨,此地,她也不過是暫居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唯心頭卻忍不住嘆息一聲:王妃到底是做了多年主母的人,說起話來自然比五大三粗的永安王好聽得多。不過,此番夫妻二人倒是難得齊心,立在一處時,也比尋常多了幾分般配。

    她這樣想着,卻不敢掉以輕心——今日,她是被逐出宮的,路上自然無人照料,這一路行來吃了不少冷風,只覺渾身僵硬不似自己的身子,便是如今立在這溫暖的堂下,仍覺四肢僵硬,滿載摧枯拉朽的疲憊。

    只好字斟句酌地道:“皇后殿下去的毫無預兆,陛下與殿下鶼鰈情深,心中難過,行事與尋常大相徑庭,也不算什麼怪事……”

    說完這話,她又覺得自己顯得太過清醒,渾不似往日那個唯唯諾諾的庶女,便又添了幾句惶恐的惴惴不安:“皇后殿下驟然薨逝,陛下夫妻情深,心中多有難過,悲痛之下,見人便厭,女兒也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麼,惹了陛下的厭棄……我,母親,我……”

    她再擡起頭來,目光中已含了盈盈的淚,在眼眶裏滾動着,搖搖欲墜地,似要落將下來。

    但言下之意,便是不否認自己惹了陛下厭棄的事實了。

    永安王聞言果真大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早知如此,當初本王便不該將你這惹事精帶回府——”

    話音,戛然而止。

    是永安王妃突然警醒起來,伸手大力扯了一把他的衣裳。

    永安王頓時醒轉過來,但仍覺心有不甘,不由再狠狠地瞪了季笙一眼,將袖一甩,大步去了。

    人上了年紀,到底不必從前,又苦熬了一夜,早有些強弩之末的意味,永安王妃又勉強一笑,安撫似地唱着白臉,但在季笙看來,自己這位名義上的母親也不過是強撐着一張畫皮罷了。

    她卻笑不出來。

    主母立在她面前,實則並無責備之言,但只用那種奇怪的目光掃她一眼,便已叫她已生出些無地自容的慚愧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