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
都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她伸手，將門推開。
季蘭聽得外頭推門聲，下意識朝門口張望一眼：“哪個不開眼的小蹄——”
聲音戛然而止。
門口處，站了許多人，俱都用幾乎要喫人的目光將她瞪着，最前頭的卻是一個瘦弱的小姑娘，矮矮小小的，眼瞼泛着青，分明一派命不久矣的模樣。
她穿一身半舊的衣裳，弱不禁風地立在那處，眼神卻冰寒，看她的目光彷彿帶着利刃。
季蘭頓時猜到季笙的來意，不由心虛了一下，但想到季笙在宴席上出盡了風頭，卻又覺得若自己此刻果真軟弱，日後更要被她踩在腳下，當即便冷笑了一聲：
“喲，這不是側妃娘娘的故親麼？怎麼，莫不是如今得了臉，便看不上你那小破院，要來霸佔我的芷蘭軒不成？”
她鄙夷地將季笙從上到下打量一圈：“我的院子是父親親賜的，院名卻嵌了我的名，你自是不配的。還是說，你是害炫耀的不成？”語氣極盡鄙夷：“你既要來炫耀，卻又換什麼衣裳？莫不是娘娘用完了你，便將新衣又收回去了不成？”
她呸地吐了一口口水：“你當你是什麼好貨香餑餑，人人都得巴結着你？我呸！”
季笙卻一直沒說話，只靜靜將她看着，直到她在季笙冰冷的目光中再也擠不出半個字之後，才緩緩向前走了一步。
她勾脣，便泛起一個十分淺淡的笑容來，眼裏卻半點笑意也無，只保持着這樣的表情一步步地朝着有些心虛的季蘭走去。
她越走，季蘭便也心虛，嘴裏也開始結結巴巴的：“你，你想做什麼？你究竟想做什麼？！”
季笙卻並不搭理她。
她只擡了一下手，後頭兩個婆子便衝將出來，眼明手快地將季蘭擒住，叫季蘭連掙扎也不能，只好瞪着一雙驚恐的眼看着季笙一步步走近。
“姐姐這張嘴，實在討人喜歡。”
婆子們曉得季笙身量小，便將季蘭強按在凳子上坐着，季笙便微微彎了腰，伸出一根微涼的手指在季蘭面上輕輕拂過。
原是曖昧至極的動作，由她做來，卻平添了三分鬼氣，看在早已十分懼怕的季蘭眼中只覺她如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般，似乎只要她一伸手，便能立時取了季蘭的命……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招惹她……
季笙卻不在意，只動作優美地從一旁桌子上取了蠟燭來，湊近了季蘭的面，將她悔恨的面頰照亮，“也好叫我瞧瞧，姐姐這張嘴究竟有多美？不過，姐姐可得坐好坐穩了纔是。”
她一手舉蠟，另一隻手卻架在季蘭下頜上，迫使季蘭不得不擡頭與她對視，便叫季蘭看見一雙星瞳，被跳躍的燭火映着，仿如厲鬼一般。
“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季笙微微地笑，“我不過是見姐姐生得貌美，想要好生瞧瞧姐姐的美貌罷了。”
可恰在這時，燈花爆了一下，季笙像是被嚇到一般，手一抖，一滴滾燙的蠟油頓時落在季蘭面上，不過一瞬，便凝成一滴小小的蠟淚，季蘭只覺得面上一痛，還不待她叫出聲來，卻是季笙先“哎呀”了一聲。
又有些嗔怪地瞪了一眼季蘭：“我不是與姐姐說了不要亂動麼？姐姐怎的這般不聽話？你瞧，這苦頭到頭來還不是你喫？”
季蘭面上灼痛，眼淚頓時便滾了出來，聲音已帶了顫抖：“你究竟要做什麼？！”
季笙小心翼翼地舉着蠟燭，面上卻如往日那般怯生生地受盡欺辱的模樣，聽得季蘭開口，像是又被嚇了一跳，手一偏，一滴蠟油又落在季蘭面上。
“姐姐往日那般穩得住，縱是天塌了也不懼。怎的今日卻如此莽撞？”季笙嘆了一聲，伸手將季蘭面頰上凝固的蠟油揭下，瞧見下頭一個紅紅的燙傷印記，又是一驚，“姐姐果真不嫌疼麼？”
她像是果真疑惑的模樣，手卻微微地偏了，蠟油頓時滾滾落在季蘭面上，又笑了一聲，“姐姐果然是不疼的。”
季笙直起身來，將蠟燭擱到一旁，又招手喚來桔秋。
“你是我三姐的舊僕，伺候起她來想是比我得心應手得多。”她像變戲法似地從身後掏出一物塞到桔秋手中，“三姐姐見了你，定是十分歡喜的。不若由你來伺候她，也好叫我學學，究竟應該如何對待才能叫她滿意。”
她掏出來，卻是一根細長的針。
桔秋捧着那根針，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被嚇得雙股戰戰的，張口便要同季笙求情。
季笙卻不聽她這些話，只閒適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隨手倒一杯茶與自己喝了，又掏出手絹慢騰騰地將脣上的溼潤擦拭乾淨了，這才笑了一聲。
少女聲音柔軟清脆，卻帶着某種果決的殺伐之氣。
“這世上疼痛的方式有許多，我卻十分孤陋寡聞。桔秋，”她喚了一聲，“我聽聞十指連心，又聽聞將針從指甲處插進去，能叫人痛不欲生，不知可是真的？”
少女面龐柔嫩白皙，微微一笑，眼裏彷彿有光：“先時我用蠟燭照三姐姐時，卻見姐姐指甲縫裏似乎不甚乾淨，”又十分嫌棄地掃了一眼季蘭，“姐姐一向愛惜羽毛，想是也不喜自己這般髒污的。不若叫桔秋來伺候姐姐剔甲如何？”
雖是詢問，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口氣，見桔秋猶豫着不肯上前，頓時沉了面：“怎麼，是我的話不好使，用不動你麼？”
桔秋心中頓時一跳：“不，不是……”
“那還愣着做什麼？”季笙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三催四請你不去，莫不是也要學了奴大欺主的做派不成？”
這話，便說得十分重了。
桔秋近來不得寵，又是被原主拋棄的，日子早過得戰戰兢兢的了，如今聽得這話，又哪裏敢輕易便背了這樣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