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秋的步子頓時停了,下意識便朝季笙看過去。
季笙卻像是並未聽到季蘭的咒罵,只低頭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察覺到桔秋的目光,便擡頭含笑地掃了她一眼。
被季笙的眼神一掃,桔秋卻頓時一個激靈。她看着憨憨的,實則並不傻,只覺得季笙那一瞬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單只是一眼,便要去了她的半條命……
桔秋咬了咬牙,又朝前走了兩步,季蘭見她果真一副要刺自己的模樣,頓時大急:“賤婢,你莫不是忘了自己如今這地位是從何處來的?你是我送到這賤人身邊的,她得了勢,你便忘了我?”
其中夾雜着各種污言穢語,十分不堪入耳。
但除此之外,整個屋子裏再無任何人膽敢擅自出聲了。她們都戰戰兢兢地將正漫不經心等人的季笙望着,心中第一次真正對她起了敬畏。
季笙坐在上頭,自然曉得下面人的心思轉變,卻不主動說話,只在一旁看好戲。
可不正是好戲麼。
曾經的主僕反目成仇,自相殘殺,實是畢生難見的好戲。
不知何時,桔秋眼淚滾了滿臉,卻又沒有退路,只好在季蘭面前跪了下來,顫抖着伸出手去將季蘭的手捉了,緊閉着雙眼拒收便胡亂地刺,一邊刺,一邊痛哭流涕:“小姐,是桔秋之過,桔秋對不起小姐……”
能在這府裏生存下去的,又有哪一個是能隨心所欲地活着呢?
二人正哭作一團,季笙卻站起來,小小地笑了一聲。她聲音柔嫩,如銀鈴一般,在一片哭聲中顯得尤其刺耳,衆人不由紛紛轉頭將她瞧着。
她笑着走到季蘭面前,將桔秋亂晃的手按住了,嘴裏卻冒出一句小小的嗔怪來:
“傻瓜。”
她含笑將桔秋手中的針接過來,仔細教她:“你這樣閉着眼睛胡亂刺,十次總有九次不中,你瞧,”她一手提針,另一隻手卻牢牢捉着季蘭的手放在燭光下,“你得睜大了眼,仔細對準了,再微微帶點力氣,就像這樣。”
她嘴裏說得輕鬆,做起來也十分輕鬆,微一用力,在季蘭爆出慘叫聲的同時已將半根針從季蘭指甲縫裏送進去,這才滿意地拍了拍手,又問桔秋:“學會了嗎?”
少女微彎着腰,如瓷似玉的面龐上寫滿的都是天真活潑,像是她剛纔所做的不過是一樁十分稀鬆平常的小事,不值一提。
可她剛纔的動作和聲音,那樣流利的手法,縱然是一旁正押着季蘭的老嬤看着,也不由自心底陡生出一股寒氣來。
季笙停頓片刻,見桔秋只滿臉驚恐地望着她,卻又不敢答話,不由有些不悅:“莫不是你剛纔沒有看清?還得累我再教你一遍是麼?”
她有些不滿,發泄似地將那根針抽出來,再換了一根手指頭利索地按了進去,聽得季蘭慘叫,不由微微一笑:“這一次,你當瞧清楚了纔是。”
大有再來一遍的趨勢。
桔秋被嚇得面色雪白,見季笙袖子微動,怕她再繼續,忙哭着連連點頭:“姑娘,桔秋學會來了,學會了……姑娘,求姑娘不要再教奴婢了……姑娘不要再教奴婢了……”
季笙也不強求,便回了椅子上繼續瞧熱鬧。
她總是要親眼見着這主僕二人反目成仇纔是。
這樣,她纔會覺得心頭那口惡氣散了一些,尤其是當她看到季蘭眼中對她的鄙夷完全被驚懼取代時,便更加覺得快活了。
刺完後,她讓衆人都下去,只留季蘭與她二人一道待在一處。
她雖瘦弱,卻不膽小,尤其是對着這個如今已沒了威脅的長姐,自然不怕,甚至在見到衆人離去後還忍不住笑起來,與滿身冷汗的季蘭彎腰對視。
“姐姐覺得這滋味如何?”
季蘭早被她嚇破了膽,又哪裏還敢與她作對?見季笙靠近了她,忙不住地往後退,直被季笙逼到角落縮着,仍覺不夠,只恨自己不能嵌到牆裏。
季笙見她不說話,也不逼她,只微微地笑,“姐姐不肯說話,妹妹卻也能猜到三分。十指連心呢姐姐……”
她拉着季蘭血糊糊的手指,柔嫩指尖在季蘭手上有傷的地方輕輕按了按,見季蘭又疼的直冒冷汗,卻只是道:“不知這十指連心之痛,與阿笙被姐姐出賣,被王妃捉着在大庭廣衆之下脫了褲子比起來哪一樁更痛?”
她如今手中有人,調查起事情來便方便得多,不過略去問了一番,連一文錢都不必付,便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季笙當日如此丟臉,甚至爲此輕生,全是拜季蘭所賜!
她怎能不能?又怎能不報仇?
“阿笙今日今日這番,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季笙輕蔑地掃季蘭一眼,語氣仍如之前那般輕快,卻帶着極強的警告之意:“姐姐日後要做什麼,只要莫撞在阿笙手裏,你我自會相安,姐姐覺得呢?”
季蘭早就被她今日這番行爲嚇傻了,如今聽得季笙與她說話,又怎敢不應,當下便連連點頭,又不住道歉:“是,阿笙說的是……都是我多錯,阿笙,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算計你……”
見她服了軟,季笙這才滿意,將一直握着的季笙的手隨意丟下去,又拍了拍,提步便走,行得兩步,卻又忽然想起些什麼來,低頭一瞧,見到自己滿手血跡,頓時十分嫌棄:“姐姐衣裳既已髒了,想也不會介意再髒一些纔是。”
她手一擡,將滿手血跡隨意擦在季蘭身上,這才腳步輕快地出去了。
她自信經此一事後季蘭斷不敢輕易再找她的麻煩,腳步便十分輕快,出去時甚至還輕鬆地哼起了一首小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