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七十九章
    她說話時,表情十分嗔怪,季笙一時有些分不清嫡母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不由有些遲疑。



    永安王妃拉着季笙的手:“誠如你所說的,你既喚了我做母親,便是我的女兒,母女之間,又何來勞煩之說?”



    帷帳後一隻枯瘦的老手伸了出來,身子略微矮了一下,便站到永安王妃身側,瞧她果真有了幾分精神,不由十分感激地望了季笙一眼:“四姑娘若是無事,不妨多來正院走動,娘娘瞧着您也高興。”



    季笙便笑的有些靦腆:“我只恐擾了母親清淨。”



    話音未落,突覺心口猛地一疼,頓覺一陣天旋地轉,若非玉嬤嬤眼明手快地將她扶住,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先時的健壯活潑頓時消失,整個人便顯出一種搖搖欲墜的脆弱來。



    忙匆匆與永安王妃告辭:“母親,阿笙有些難受,萬望母親好生保重身體,待明日阿笙再來陪您。”



    見她如此,永安王妃也不好多留,只點頭應允,但見着季笙歪歪倒倒往外走的背影,卻又有些遲疑。



    難道當初果真是自己做的太過,纔會導致今天這個局面嗎……



    但她高高在上慣了,哪裏肯輕易承認自己的錯誤,只在季笙離去之後才嘆了一聲:“那些藥,當停的便停了罷。”



    玉嬤嬤不由好奇地打量了主母一眼。



    主母病歪歪地靠在枕頭上,面色蠟黃,氣若游絲地,只將門口定定望着,彷彿那處還會再出現什麼人似的。



    但那也不過是玉嬤嬤一人的錯覺罷了。



    很快,她回過神來,恭聲讚道:“娘娘仁善。”



    仁善麼?



    永安王妃斂目。



    或許,或許,她是該仁善一些纔是。



    “聽聞城外寒山寺……”



    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玉嬤嬤聽不真切,不由湊近去看主母,但見永安王妃已合上眼,重新沉沉睡去。



    許是寧神香起了作用之故罷——



    秋已至,荷塘枯敗,唯獨幾枝焦黃的蓮蓬仍立在塘中瑟瑟發抖。



    季笙在此駐足片刻,望見滿眼衰敗,突地生出幾分寂寥的惆悵來。



    陳雲樵已許久沒有消息,他贈與她的藥膏卻即將耗盡,到用完那日,她又該如何掩蓋真容?



    難道果真要爲了一盒藥膏,去向聽荷院的低頭,做一個首鼠兩端的小人不成?



    不,縱然被人發覺,她也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人活一世,首要立身正,方能立足天地,若上一刻還在叫着永安王妃母親,下一刻卻又轉頭去了聽荷齋,莫說旁人,便是她自己,也是要唾棄自己的。



    她立在荷塘許久。



    少女身子不過剛剛好了些許,尚且單薄着,衣裳也只穿了舊時的,遠遠望着,便生出某種遺世獨立的孤寂來。



    身後一左一右地立了兩個侍女。



    兩人容貌與性情完全迥異,但在這一刻,二人眼中盛滿的都是對季笙的擔憂——



    現下季笙一個人孤零零地立在那處不知在想些什麼,實在叫人擔心。



    這位四姑娘,似乎從一開始,就是不幸的。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一個想要上前勸一勸,步子邁了半寸卻又有些猶豫地停住,彼此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遠處,一個通身氣派的少女身姿曼妙,如仙子般施施然地走了過來。



    阮娘一見她,頓時心頭警鈴大作,再顧不得其他,忙上前去扯季笙的袖子,季笙回過神來,見到來人,本想端出一張笑臉,但她現下沒有心思,又一向對這位庶姐無甚好感,只微微地點了頭:



    “倒是許久未見三姐姐了。”



    季蘭仍如往日般,頭高高地昂起從鼻孔裏看人:“好巧,我老遠便見你在此不肯走,莫不是在等什麼不該等的人不成?”



    “若阿笙說是在等三姐姐你,三姐姐又當如何呢?”季笙笑的有些冷。



    “你!”季蘭正要反脣相譏,卻見季笙目光冰冷,頓時憶起這位庶妹並不是善與的,原要衝口而出的話頓時被吞了回去,只酸溜溜地道:“四妹妹近來攀了娘娘這高枝,通身氣派也與娘娘甚是相似了。”



    她上下打量着季笙,見季笙不過穿一身舊衣,到底按捺不住,不由譏諷道:“縱然你學的再像,卻也不過是一個小小庶女,又能翻了天不成?”



    突然閉了口。



    再風光,還不是要被父親嫁一個窮舉子,就她這樣的小身邊,說不得哪日便死在外頭,再無翻身之機了。



    更何況,縱這賤蹄子學了永安王妃的氣派又如何?如今正主尚且纏綿病榻,又被卸了權柄,好好一個正經的王妃娘娘,過得還不如一個小妾,季笙這小小庶女,縱能攀上高枝,到最後不照樣也會被打落雲頭,滾到泥裏?



    這樣一想,季蘭頓覺出了一口怨氣,又想起那位纏綿病榻的嫡母,更是高興,整個人都有些喜氣洋洋地。



    她今日穿了一身品紅色的衣裳,又特地搽了胭脂,用了上好的口脂,頭上戴一支金光燦燦的步搖,隨她的動作輕輕地晃,搖曳生姿,叫人一望,便忍不住在心中暗贊這少女的美貌。



    但她心中有算計,又不甚深,只盛在眼睛裏,便生生地將那十成十的美貌破壞了三分,少女卻不知曉,只是高高興興地想着:



    往日王妃那般精明,從不會被任何事打倒,如今不過被季笙生母的事一嚇,便怕成這樣——看來,當年嫡母做的虧心事果真不少。



    寄荷側妃管家,整個王府漏的跟篩子似的,季蘭不過略耗費了些周折,便將永安王妃病倒一事的來龍去脈摸得清清楚楚。



    她恨了嫡母多年,如今眼見着嫡母終於喫癟,頓覺整個人生都豁然開朗起來。



    這人吶,做不得虧心事,一旦做了,便會被埋在心裏,縱是過了十年,二十年,只要被人掀起一角,便會如狂風驟雨般襲來,將對方打擊得再無立身之地纔是。



    看來,她應該好生將那些事反覆地說道,叫永安王妃永遠不敢忘,永遠也好不起來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