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八十九章
    雨下得實在是大,整個天地都成爲一片蒼茫的白色,柴火被打溼了許多,縱然季笙點燃了,也未見到火星,反而只有滾滾的濃煙。



    她被嗆得直咳,五臟六腑都被這股巨大的疼痛拉扯着,一時倒不覺得冷。



    但她不肯就此罷休,只執着地在柴垛裏頭不住地一根一根地挑選着,也不知過了多久,乾柴堆裏終於起了小小的火星。



    爲生命計,她從未如此專注地做過一件事,是以,當嫋嫋的煙升起時,她才終於歇下來,輕輕呼出一口氣。



    擡頭,眼前的雨幕裏,靜靜站着一個撐傘的男人,他手上抱着一個小小的包袱,雖然有傘,但雨水實在太大太多,已將他重新換過的衣裳再一次打溼了。



    “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小小的嗔怪之外,卻是對他的關懷。



    陳雲樵將包袱丟給季笙:“時間倉促,我只找到這個,不過勝在乾淨,你暫且穿上。”



    他咳嗽一身,將目光移開。



    季笙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裳早溼透了,臉上本能一紅,忙不迭地捧了那個包袱入了內室。



    臨走前,也不忘關懷他:“你早溼透了,快些去火邊烤一烤。”



    陳雲樵應了一聲,果真照着她的話蹲到了火堆旁邊,捉筆提劍的手拿起人間煙火的柴卻也有一種叫人忍不住便移不開目光的力量。



    然而,他的目光卻始終將小屋緊閉的大門處望着,半寸也不肯移開。



    縱然那屋子嚴嚴實實,並不會露出裏面的半點風景——



    雖然關了門,但季笙心中仍然存着警惕,小心確認過周圍果真無人,仍不肯放心,只躲到最裏頭不透光的角落裏頭去了纔敢寬衣。



    陳雲樵衣裳雖然溼了,卻將這包袱保護的甚好,除了幾點飛濺上的雨水外,裏頭卻十分乾燥。



    季笙將衣裳一拿出來,便是一愣。



    那是一套青衫,繁繁複復,卻寬袖大袍,十分飄逸。



    甚至還不忘貼心地帶了同色的青色髮帶……



    這套衣裙,的確很好看,質地也稱得上上佳,可這衣裳的模樣款式都非北地女兒的制式,反而像是從南邊來的。



    不過,思及陳雲樵是南人,季笙又覺得自己多心了。



    他雖在洛陽行走,但衣裳卻照樣是南地貴族的制式,較之北地粗獷便多了不少的風流和恣意。



    她換好衣裳,將頭髮也拆了,只用一根青色絲帶鬆鬆垮垮地將青絲繫住,這才雙頰緋紅地去開門。



    這身衣裳,實在與她往日的形象大相徑庭,她還是第一次穿南女的衣裙,也不知……



    隨着吱呀的開門聲,陳雲樵一眼便瞧見了那個青衫的少女。



    小小的一個,並不十分貌美,但卻甚是耐看。



    他癡癡地將她望着,連手上的柴掉在地上也未發覺,直到她緩緩走到他面前,羞紅的雙頰如天邊落日映襯的最後一朵紅雲。



    “像,真是太像了……”



    他圍着她打轉,嘴裏嘖嘖稱奇。



    泛黃畫卷裏頭的女子突然有了血肉,鮮活地從記憶裏頭走出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卻一度成爲困擾他多年的夢魘——也是今日的救命稻草。



    他越是看她,便越發覺得歡喜,手也不由伸了出去,將少女的雙肩緊緊地按着:“阿笙,你果真是命定的,不枉我第一眼就看上你。”



    看上她?



    季笙臉紅的像要滴血,聲音也比尋常多了幾分彆扭:“你在說什麼?我怎的一個字也聽不懂?”



    陳雲樵卻笑了。



    “無妨,無妨。”



    他拉着她的手坐下,小心地替她將鬢邊一縷調皮的發理到後頭,仍是笑眯眯地:“你不必懂,你受了這半日凍,快來烤一烤,莫着了涼纔是。”



    季笙更加不解了:“這身衣裳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如此合身,彷彿特意爲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增一分太肥,減一分又太瘦。



    若不是她記憶裏從未有過這身衣裙,她幾乎都要以爲這就是她的舊衣。



    可這身並不舊,甚至是嶄新的,她拿出來時,上頭甚至還有新衣所特有的細細摺痕,卻又帶着十分玄妙的香氣——和陳雲樵身上的一模一樣。



    她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衣角,“你,陳雲樵,你這樣看着我,我有些害怕……”



    “怕什麼?”陳雲樵笑眯眯地,十分滿意她現在的模樣:“阿笙是北地女兒,想來從未穿過我南地的衣裳吧?”



    又道:“我打從第一次見你,便覺得你身量嬌小,與北地女兒大有不同,如今穿了我南女的衣裳,果真比尋常多了幾分顏色。”



    濯清漣而不妖。



    他十分滿意地點着頭:“這衣裳,我覺得甚好,左右這是寒山寺,不是你那王府,便是日日地穿着,也絕不會有人膽敢來挑你的刺。”



    敢挑刺的,都早被他收拾妥當了。



    季笙懸着的心這才放鬆了些:“你若覺得好,那我,那我……”



    那我便暫且穿着,也好。



    兩個人重新圍着火堆坐了下來,外頭大雨磅礴,可這小小的火堆卻足夠溫暖他和她,先時身上的寒氣被火光驅散,縱然仍在下雨,時間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難熬。



    但不知爲何,季笙始終覺得有些隱約的不安。



    不知是身邊這個不住偷偷用目光打量他的陳雲樵帶來的,還是她身上的新衣,抑或是這場不知究竟會下到什麼時候的大雨,她只是覺得心裏像是掛了一塊巨石,沉甸甸的,十分難受。



    季笙幾度擡頭,都看到陳雲樵目光深沉地打量着她——



    但他的目光十分深邃,不似往日那般單純歡喜,反而像是在透過她看什麼人似的。



    季笙頓時警惕起來:“陳雲樵,你到底想要我做些什麼?”



    她暗罵自己大意。



    這廝從一開始就挑明瞭是要她來替他做一件大事,如今換的這身衣裳,定也是在他的計劃之中了。



    是她爲了保住性命而自願選擇的一條路,是她這些日子過得太過順遂,便將自己的初心忘了,還當他果真……



    季笙不由在心中苦笑一聲。



    這便是希望太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