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九十三章
    “嗚嗚……”



    阮娘忍不住捂住了臉,實在看不下去了,但先前一直耷拉的嘴角卻不知何時悄悄地向上翹起了一些,如她此刻的心情,沉重盡去,便只剩下快活了。



    季笙等了半晌,也未見香茗回答,不由伸手扯了那小和尚的衣裳。



    這張肉呼呼的小臉,縱然是氣鼓鼓的,也是十分可愛的……



    正這樣想着,卻聽身側突然傳來一聲憤怒的暴喝:“放開明空師弟!”



    這聲音出現的十分突然,季笙被嚇了一跳,手也跟着不自覺地鬆開了。



    但見山門另一側正立了個魁梧的大和尚,大步流星地朝着季笙行來,不過片刻,便行到季笙面前,手一伸,便將小和尚嚴嚴實實地藏到了身後,這才怒瞪着季笙:“阿彌陀佛,施主是要引明空師弟破戒麼!”



    這小沙彌叫明空?



    季笙歪頭看了被藏在身側的明空一眼,這才收回目光,“大師這話,我倒有些不敢應。”



    “你不敢應?”那和尚瞪着季笙,“貧僧知曉尊駕是寺中貴客,本該以禮相待,可明空師弟是我佛門弟子,如今既在山門,便當做好自己分內之事……若是尊駕無事,還請不要擾了明空師弟修行纔是!”



    他說着,甚至還下意識地挺起了胸膛,分明一派完全不畏強權的模樣。



    自然,季笙也無甚強權。



    她能到這裏,不過是永安王妃爲了尋求一個心安,叫她,叫她……



    季笙不由在心中狠狠責怪自己。



    她被困在那方天地實在太久,如今入了這寺中無人管束,她便隨性起來,竟將最重要的大事忘了——



    那和尚還在說話:“尊駕請自重!若再如此誘師弟犯戒,縱是尊駕身份尊貴,貧僧卻也不懼!”



    季笙便有些訕訕地:“我不過是見你家師弟可愛……”



    見那和尚聞言更怒,忙轉了話題:“大師,我不過是想去正殿,一時情急走錯了路,又,又……”



    她東拉西扯的,到底不好意思將自己剛纔的一時興起說出來,只道自己真的迷了路,又用眼神嚮明空示意,希望他不要再提及——



    說來也怪。



    那明空小和尚收到季笙的眼神,原還想分說的,不知怎的,開口時卻順着季笙的意思:“師兄,這位施主確實是這樣,她在向我問路,並無其他。”



    那和尚卻一臉不相信:“可她扯着你的衣裳……”



    但見小師弟滿臉天真純良,他忍了又忍,到底沒將後頭的話說出來。



    這位明空師弟,實則身份十分貴重,但命不好,便被養在了寺廟裏頭,更是整個寒山寺的重點保護對象,輕易不允他下山或是與外來的香客多言,生怕被誘了——



    如今接待這位女施主,還是明空師弟生平頭一遭。



    罷了。



    說得太多,反而攪亂了師弟淳樸的心智。



    “既是如此,倒是貧僧怪罪了施主。”他雙手合十,低念一聲佛號,這才擡起頭來:“施主若要去正殿,貧僧爲施主引路便是。”



    他說着,便立到前頭,做出一個“請”的姿態來,卻又不忘低聲頭明空交代:“方丈既派你在此,你便在此好生參禪,”見小小孩童滿臉困惑,語氣不由軟了一些,“你若悟了,總有一日能夠受戒。”



    能夠受戒,實則是明空自有記憶以來最大的一樁心願,他不能,其他的師兄弟也不能將明空的白日夢戳破——



    實則按明空的身份,若這天下沒有變故,想他終其一生也不能夠成爲一個真正的出家人。



    ……



    跪到佛前,季笙方纔覺得自己浮躁的心思終於沉靜了些。



    堂前,有人敲木魚,篤篤聲混合着嫋嫋升起的香,平地讓人多生出幾分敬畏。



    佛祖金漆色澤柔和,並不刺目,季笙跪在下頭,卻忍不住落淚——並非難受,而是於人生的某種感恩和惆悵。



    阮娘隨她一道跪着,兩個少女虔誠地叩首,許下一個又一個關於當下或未來的心願,拜謁完畢,季笙去求籤。



    寒山寺香火鼎盛,每日求籤許願的人不知凡幾,籤筒上的朱漆早已被一雙雙手觸摸得斑駁,彷彿經年的舊物,不知覺地被刻上年輪的滄桑。



    她跪好了,閉着眼,輕搖簽名桶,不過三五下,便啪嗒一聲,落下一隻籤來。



    第三十九籤,中吉。



    季笙捏着這支細長的竹籤去尋籤文。



    寒山寺大,有一整面牆按順序整整齊齊地掛滿了對應的籤文,季笙一個個地看過去,只覺得頭都要大了。



    那些籤文懸空掛着,密密麻麻地,被風吹拂着輕輕地蕩,季笙搜尋許久,終於看到刻了“第叄拾玖籤”的小牌子,伸手便摘下來,這才低頭去看上頭的字。



    阮娘在身側好奇地問她:“姑娘求了什麼?可求了姻緣前程?”



    她卻笑,手輕輕一揚,竹片便滾落在地,季笙卻連看也不看,只輕輕地笑:“無論求了什麼,都不過是個心安罷了。”



    她哪裏有什麼所求。



    不過是循規蹈矩地走個流程,不叫人看出任何異樣罷了。



    裙角從籤文上輕輕掃過,主僕二人一前一後地出了正殿。



    負責灑掃的和尚見到地上落的籤文,忙急急撿起,見到薄如蟬翼的竹片上刻着的籤文時,卻是一愣,下意識便看向旁邊負責解籤的老僧:“師傅,這籤……”



    那老和尚年歲大,眼神早已經不好使了,滿臉的褶子裏頭藏的都是歲月的沉澱和滄桑的閱歷。



    “無妨,無妨。”



    他笑,手一伸,將籤文拿過來,小心將上頭的灰塵撣去,便露出四行小字來。



    “她不信命,這小小籤文,縱道盡一生,又有何相干?”



    近來寒山寺閉門謝客,俱是因這少女要來寺中,是以當季笙的身影一出現在正殿時,老僧便注意到了她。



    她看似柔弱謙卑,一雙眼卻帶着倔強和堅韌,她參拜時,雖然虔誠,眼中卻分明在訴說着自己並不會屈從命運的安排——



    這樣的人,又何須看什麼籤文?



    老僧輕輕吹了一口氣,將籤文小心收起,壓在案下,卻再也不肯掛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