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正聽到激昂處,聽得門口突然傳來小小的嘈雜,不由皺着眉循着聲音望了過去。



    但見門口一個大紅色的小娘子急急忙忙地衝了過來,裙琚翻飛間,往日貴女儀態,風華氣度俱悄然無蹤。



    如此這般地在王府中橫衝直撞,委實可稱得上失儀。



    然,永安王妃一看清對方的臉,眼睛便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阿芸來得巧。”



    她招手喚季芸過來:“府中南廚做了些南地的果子,我喫着甚好,趕巧你來了,快過來嚐嚐。”



    態度仍如往日,並無絲毫芥蒂的模樣。



    來時,季芸郡主行色匆匆,可真到了永安王妃面前,又突然遲疑起來。



    近來,永安王府並不平靜,往日高高在上的王妃姨母身邊發生的事季芸也略知一二,她若再貿然開口,那些話說出來,豈不是在人傷口上撒鹽?



    急匆匆的腳步突然停了。



    季芸郡主呼出一口濁氣,定了定神,這才緩緩朝永安王妃走了過去。



    她乖順地挨着永安王妃坐下。



    剛一坐下,立時便有一個櫻粉色的盤子送了上來。



    盤子上,呈梅花狀地擺放着五塊拇指大小的糕點,卻不似尋常糕點那般乾巴巴地似以麪粉製成,叫人一望便沒了食慾。



    那五塊糕點被製成凍子狀,顫巍巍地,隨被放置的動作輕輕地顫動着,叫人一望,頓覺食指大動。



    盤子一側,放着一隻長柄銀勺,勺子是新制的,明亮且嶄新,陪着綠瑩瑩的糕點,季芸郡主只是瞧着,便覺通體舒泰。



    她試探地舀了一個,完整的梅花突然缺了一個角,便顯現出一種殘缺的美貌來。



    入口果如想象中清涼,又帶着微微奶香,季芸郡主猝不及防地便吞了下去,東西滾落腹中時,內裏的甘甜香味這才慢慢第返了回上來。



    來時的浮躁悄悄地去了一半。



    “聽聞長安裏頭的人都說,姨母向來最是懂喫,阿芸還當是胡謅,今日嚐了姨母這糕,方知傳言果真非虛。”



    永安王妃便笑了。



    她側了頭,與玉嬤嬤吩咐:“你去吩咐南廚,給郡主單獨裝上一份。”



    季芸郡主的嘴角便翹了翹。



    但當她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時,又覺得有些笑不出來了——



    永安王妃見慣了風浪,哪裏不曉得季芸郡主分明懷揣心事而來?



    她也不說破,只笑着招呼季芸:“這曲長清,我正聽到一半,你既來了,便陪我一道將這首曲子聽完如何?”



    她說着,也不等季笙反駁,便向臺前掃了一眼。



    纖纖玉指撥琴絃,雅意便行雲流水地流淌出來,琴音聲聲,如泣如訴。



    琴音中,彷彿有人雙目含愁地立着,柔腸百轉地,無端惹人心痛。



    曲罷聲休,尚有餘音震震,繞樑不絕。



    “好了。”永安王妃這才坐了起來,“阿芸,我是你姨母,也是你舅母,你若有什麼要問的,便只管直接問。”



    季芸郡主卻陷在那曲憂傷的調子裏走不出來:“這是怨曲,姨母怎會聽如此悲傷的曲子?”



    她聲音裏,帶着十分微妙的關懷,永安王妃見着,又覺得心中悄悄地軟了一些。



    “阿芸,你可知置之死地而後生?”



    “姨母,我不懂。”



    季芸搖了搖頭。



    “不懂纔好呢。”永安王妃有些惆悵地感慨了一聲:“阿芸,若是可以,我唯願你永遠不懂。”



    唯獨懵懂無知,方可身無負擔,也無任何的壓力,如此方可快活地活着。



    反之,懂得一切,卻並不意味着能夠掌控全局——那是因爲經歷過,受過切膚之痛,方纔能“懂”。



    永安王妃看了季芸一眼。



    季芸郡主出身高貴,又從小被養在宮中,自有一派風華氣度。



    她一向是京中貴女的表率。



    如今這位表率頭髮亂了,裙角上沾了塵土,鼻尖上也悄悄地見了汗,一張臉更是蒼白。



    永安王妃心中如明鏡一般。



    阿芸這是亂了方寸,纔會如此。



    她想到京中傳的那些話,到底覺得於心不忍,只拉着季芸的手寬慰:“那些話,你別往心裏去。”



    驟被人戳破了心事,季芸本能便梗着脖子反駁:“我自是不會往心裏去的。”



    話一出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不由在心中暗罵自己大意。



    若在宮中,這番話便已足夠落人話柄了……



    立時又極力地挽回:“姨母,阿芸是無心的……”



    永安王妃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來了,自然不會在意季芸失態,只十分寬和地笑——外人面前,她一向熱心快腸,素來爲人稱道。



    兩個人,一個極力地緩解尷尬,一個卻忙着粉飾太平,便都有些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季芸郡主卻又四下掃了一遍,見周圍果真無人,心中不由偷偷地罵了一句。



    這些庶女們,果真趨利避害的厲害,不過是見着當家主母大權旁落,便都去做了聽荷齋的舔狗。



    渾然忘了自己在永安王妃重病時也忘了問候隻言片語。



    “姨母,”她到底不甘心,又問一句,“這麼夜了,姨母怎的一個人在此聽琴?”



    聽的還是如此悲傷的曲子,太過寂寥了一些。



    永安王妃曉得季芸語中的未盡之意,她卻並不在意,只哂然一笑:“阿笙這孩子一向孝順,曉得我身上不好,便主動去了寒山寺替我祈福。”



    她到底不肯輕易承認自己如今已悄悄開始有了另一種信仰,只言簡意賅地道:“你也知道,我一向不信那些泥金菩薩,但多少也是阿芸一番心意,我倒不好惹了孩子傷心。”



    她這話,便很有擡舉季笙的意思了。



    季蘭十分意外:上次那小庶女,尚且還是一副唯唯諾諾的小家子氣的模樣,怎的不過略過幾日,便有了這樣的主見?



    腦中卻閃過臨出門前昌華公主的話來:你莫小瞧那些庶女,往往那些身處在最底層的,最善專營,你最瞧不起的,卻總能給你致命一擊。



    那小庶女如今這般被擡舉,季芸曉得絕非意外。



    或許,這纔是那個看着老實本分的小庶女最主要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