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在此之前,季芸雖也汲汲營營,可到底對未來仍是迷茫的。



    直到,聽荷齋那位入府,她方纔知曉,原來妾與妾,也是不一樣的。



    生母做了一輩子的妾,被嫡母死死地壓在頭上,小心謹慎地過着,從不敢行差踏錯一步,每日都過得如履薄冰一般。



    可聽荷齋那位卻不同。



    她被父親捧在心尖上,那聽荷齋裏,種了許多嵌了她名字的荷花,品類繁複,整個院子裏擺滿的都是珍品——她討好賣乖,使出渾身解數,也難討來的一樣珍品,卻被寄荷側妃隨意地擱在院子裏,只當是一件十分尋常的器物罷了。



    甚至,這位出身南地的,原該是被衆人瞧不起的賤妾,卻因着父親的疼寵,一躍而上,坐上了王府中其他女眷幻想了一輩子也都得不到的位置。



    成爲側妃,上了玉碟,能在宗室中留下名姓——這是何等的榮耀?



    一個小小的賤妾,她憑的是什麼?還不就是男人的寵愛?



    原本,季蘭還十分得意自己的地位,在滿府的庶子女中,無論是她的地位,還是院裏的陳設,她始終是頭一份的,別人拍馬也追不上的。



    可是,當她親眼見證了聽荷齋的華麗富貴時,方纔知曉,原來此前自己所擁有的,所得意的,在聽荷齋看來,卻不過是最不起眼,最瞧不上的……



    那時她方知自己不過是坐在井中觀天的那隻愚蠢的蛙,見天被井口分割成圓圓的一小塊,便以爲這世界只得這麼大一塊,殊不知跳出井口,才能發覺外頭的新天地。



    聽荷齋,便是季蘭發現的新世界。



    多年來的信仰悄然轟塌,季蘭震驚之餘,心態也隨之悄然發生改變。



    自那時起,季蘭便暗下了決心,主母與妾算什麼?最重要的,是源自夫君的寵愛。



    只要對方疼她寵她,她自然能輕易得到一切。



    她很幸運,尚未過門,已得到了來自未來夫婿的歡心——陛下親自賜的貴妾之位,滿長安城也找不出第二個。



    那時的季蘭尚且不知,若一個男人果真心中惦念着她,疼她入骨,又哪裏會捨得叫她去主母手底下討生活?



    她涉世未深,到底不懂,只沉浸在即將到來的婚後生活和與季芸郡主打擂臺的美好幻想中再聽不進去任何關於良言的勸慰了。



    待她終於從這場幻想中醒悟過來時,卻一切都成定局,她縱然後悔,卻早已無法挽回了。



    “我今日偏用這個,誰能管我?”她劈手從桔秋手中奪過脂盒,也不假手於人,只自己用手指沾了一些細細地在脣上暈開。



    這口脂,是如今長安城中最時興的,盒子精緻漂亮不說,更難得的是上色效果極佳,一旦塗抹開來,又有淡淡的果香,十分誘人,這麼小小的一盒,用不得幾次便沒了,偏偏要賣上五兩金子。



    可偏因這家胭脂鋪是獨家,品相又是上佳,每每一製出來,還不等擺上櫃檯,便被聞訊而來的反閨女們搶了個乾淨,季蘭也是特託了人,又早早地蹲守,這才搶到一盒。



    她花了重金求來的,如何用不得?



    她攬鏡自照,覺得自己因這口脂面色果真好了不少,不由讚了一聲:“這五兩金子果真沒有白花……”



    唯一遺憾之處,怕便是她日日被關在這牢籠一樣的王府裏,輕易出不得門,又託不上什麼靠譜的人,若非如此,她定要將那胭脂鋪的新品一網打盡了纔好。



    不過,不急。待她出了嫁,做了那石小將軍的心尖人,日後她再想要什麼,不過是勾勾手指的事罷了。



    生母見季蘭面上果真有了一抹豔色,不由也跟着露齒一笑:“三姑娘這般瞧着,氣色果真好了不少。”



    季蘭便瞧了她一眼:“這是我今日聽到你說得最動聽的一句話。”



    到底是親母女,血濃於水,縱是有些小磕碰,片刻之後,便都被彼此拋在了腦後。



    母女倆對視一眼,玉庶妃上前一步,“三姑娘……你,你要出閣了,且讓我與你梳梳頭吧……”



    她目光中,滿是對女兒的不捨。



    季蘭瞧了瞧她,但見生母眼中又隱約地蓄了淚水,原想沉臉的,可思及母女二人不日便要分離,不知怎的,口氣便悄悄地軟了:“好。”



    她坐下來,聽着生母一邊與她梳頭一邊絮叨:“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



    生母的聲音一如往日,輕柔的,細細的,不似一個已近中年的婦人,反因少說話,嗓子被保護得十分柔嫩,如正值妙齡的少女一般。



    這般軟軟地在她耳邊說着,如泣如訴般,季蘭坐在那處聽着,只覺得心中似乎有些隱約的難受,心口處,彷彿被什麼東西堵着,又有什麼東西自心臟處悄悄地聚集着,一路向上,在她眼眶裏匯成淡淡的霧氣。



    季蘭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她轉過頭,忙將那種淚意忍住了,有些煩躁地劈手將玉庶妃手上的梳子奪了,重重地扔到一邊,這才氣哼哼地同生母道:“別梳了!我頭髮已經很整齊了!”



    聲音裏,已帶了難以抑制的哽咽。



    到底是未諳世事的少女,縱然平素如何張狂,可對那個不確定的未來,到底是心虛的。



    她怕對方不如她想象中那般疼她,也怕季芸日後擺着郡主和主母的架子,強要她做這做那,更怕……



    季蘭伏着身子,趴在妝臺上,悄悄地抽泣起來。



    玉側妃見到女兒哭泣,頓覺心痛難忍,可她多年寡言,嘴也生得十分笨拙,縱然有心安慰,可也不過上前一步,手高高地舉在半空中要落不落的,鼻腔一擴一縮地,嘴皮向上掀動着:



    “阿蘭,你別哭……”



    話音未落,卻聽得突然傳來一陣重重的拍門聲。



    “正院娘娘來問,三姑娘可收拾好了?”



    那聲音,十分刻板嚴肅,彷彿帶着某種威嚴似的。



    玉側妃一聽到這聲音,面色便是一白,再轉頭一瞧,季蘭已收了方纔的脆弱,冷冷地盯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