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一百五十一章
    那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語氣和藹,如最疼愛小孫女的老祖母,被歲月刻上的每一道滄桑的痕跡裏頭藏着的都是對小輩的慈愛。



    季笙瞧着,頓時對這位老人心生好感。



    但她不敢輕易搭腔。



    她腦子裏,尚且還記着臨出門前永安王妃的吩咐:若有人問,你先觀我臉色,再行作答。切記動作不可扭捏,大大方方地轉過來瞧我,萬勿露了小家子氣的做派。



    她先偏過頭去瞧永安王妃,待見到永安王妃輕輕點了點下巴,這才重新轉了回來,朝着那位老夫人行了一禮,方纔道:“回奶奶話,小女行四,隨了姐姐們的字輩,喚作阿笙。”



    “笙?”那老夫人便笑了,“你這名字,定是你父親取得吧,甚好,甚好。”



    季笙卻不知有什麼“甚好”。



    她這名字,若只論笙字,尚還有幾寸笙歌的風雅,可偏生她隨了劉性皇室的這一輩字牌,連起來變成了季笙。



    季笙,寄生。



    她是寄居在永安王府的,暫且尋不到旁的落腳點,便只得這樣一個粗鄙的名字。



    每每被人喚起,她都會想到那小小的姑娘悄無聲息地躺在破敗的雲舒院裏,被無數人蔑視欺負,無休止的下藥毒害,病痛纏身,徹夜不能眠地瞪着一雙通紅的眼睛到天亮,後來又悄悄地死去。



    從開始到結束,季笙都只是一個人,縱然死亡,被她竊了這具身體,縱然早已性情大變,可竟無一人知曉,她如今,不過是披着季笙這層人畜無害的皮從地獄裏爬回來的惡鬼。



    她眉眼彎彎地,也同那老婦人一道笑了起來。



    少女容貌本就生得清麗,如今這一笑,卻如冰雪消融般,無端撩人心絃。



    “好了。”永安王妃揮了揮手,“阿笙你難得出門,也該好好頑纔是。去吧,不必拘束,但只一條,切莫亂走。”



    畢竟,她尚且還有一個大計劃——在此之前,須得將這庶女遠遠地支開纔好。



    季笙忙應了一聲是,但她舉目四望,無一不是陌生,也不知去何處纔好,原想仍留在永安王妃身邊,但見永安王妃已側過身去同旁人說話,分明一副已不準備再管她的架勢,她不解其意,卻又不知該當如何,便只同立在一旁伺候的一個圓臉侍女道:“不知府上可有什麼清淨的地方,還請姐姐帶我去。”



    她一向不善與人打交道,自然要尋個清淨之處纔是。



    但她這樣想,旁人可不一定。



    一個打扮得十分喜慶的少女走過來抓了她的手:“四姑娘,聽聞你得了明空大師所賜的珍寶,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但那樣東西,她已送給了陳雲樵,再也不會拿回來了。



    她無意顯擺——在這麼多身份尊股的嫡小姐們面前,她只得一個庶女,能被永安王妃帶來這場大宴,已然十分惹眼了。



    若是再用明空大師來說事,怕是要惹了這些人的厭棄。



    原本,季笙只想找一個無人的地方,安安靜靜地待到宴席完畢,再悄悄地隨着永安王妃一道回去,可如今她驟然被暴露在人前,又是所有人好奇的中心,她的想法,卻悄悄地變了。



    今日,她被永安王妃如此鄭重地介紹出來,日後,怕是這樣的機會也只多不少,若第一次她懵懂些,旁人尚還有情可原,可若是每回都如初,怕是……



    季笙打起精神來:“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那圓臉的小娘子便笑了:“你這小丫頭,雖是生人,可嘴卻甜。這聲姐姐卻是沒叫錯,”她點了點頭,“我是昌敏公主之女,嘉舒縣主。”



    她一介紹完自己的身份,見季笙滿臉茫然,便曉得對方犯傻,也不在意,只拉着季笙笑道:“四姑娘,你我是表親,倒也不必如此生疏,日後,你只隨着她們一道叫我嘉舒便是,我也只喚你阿笙,如何?”



    這姑娘的身份,竟如此貴重?



    季笙不敢放肆,只道:“尊卑有度,阿笙不敢。”



    “這便沒意思了。”嘉舒縣主聳了聳肩,“你便只當我是一個普通人,不好麼?”



    “普通人?”



    天潢貴胄,季笙哪裏真敢與對方平起平坐?可是,嘉舒縣主卻絲毫也未發覺她的疏離似的,反而一直緊緊地捉着季笙的手,又招呼了幾同伴一道,朝着一個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與季笙咬耳朵:



    “頭前那夫人的話,你別當真。”她有些不在意地撇了撇嘴,“不過一個南地叛逆起家,真當自己是什麼人物。”



    這話,聽着似乎與那位孫夫人果真有什麼過節似的。



    季笙是第一次來,自然不敢輕易打聽旁人是非,只笑了笑:“我不會往心裏去。”



    比這更嚴重的話,她聽得多到不知凡幾,又怎會將旁人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掛在心裏生悶氣。



    “這纔好呢。”嘉舒縣主拉着季笙坐到了涼亭裏頭,“你既是永安王妃帶出來的,我們自然是表姐妹,阿笙,不要拘束,這亭子裏頭站着的,都是咱們的姐妹。”



    季笙便順着嘉舒縣主的目光一道望了過去。



    “你也知曉,陛下的兄弟實則並不多。”嘉舒縣主同季笙解釋:“陛下當年不過是繼子,與逆王一黨自不親厚,縱是你父親永安王爺,也是後來從祖家尋回來的。”



    那是一段陳年舊曆了。



    今上是先帝爲制衡南地而被選中的宗室子,過繼到了先帝名下,未曾得享一日繼子的權利,卻履行了不少本該由先帝親生子女當履行的義務——



    今上尚在年幼時,便被送往南地爲質,囚於讀書檯中,這一困,便是十數載。



    後來好不容易回了北地,卻又要南征北伐,這還不算,當時的大皇子,如今的逆王生怕被今上這個便宜兄弟搶了功勞,每每都在今上背後放冷箭,栽贓陷害層出不窮,今上很是吃了一番苦頭,方纔得來如今這帝王之位。



    那是一場腥風血雨的廝殺。



    故事的最終,今上折損了原配並原配嫡出的兩個孩子,逆王一派也盡數伏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