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過剛一動,便被阮娘急急地拉了回來:“姑娘,你瞧她們的神色,我覺得……有些不對。”
季笙一愣。
她這才反應過來,朝那兩個侍女面上望去,不由一愣。
今日,國公府大喜,從上到下都喜氣洋洋地透着高興,但唯獨這兩個侍女,面色肅然,站得十分板正,彷彿外頭的那場熱鬧與她們無關似的。
有些奇怪。
季笙壓低了聲音:“難道,我們已經出了國公府嗎……”
阮娘原還十分緊張,聽得季笙這話,卻有些無奈:“姑娘說什麼胡話,國公府是行伍出身,一向戒備森嚴,縱是今日娶親,防備也絕不會鬆懈,咱們若要出府,怕不是那麼容易。”
這種事,季笙自然也十分清楚。
可是,明明外頭那麼熱鬧,爲什麼這兩個侍女卻如喪考妣一般?她有心上前問詢,卻又不敢,只好拉了阮娘悄悄放輕了腳步,緩緩地朝後頭退。
非是她不肯問,實則,季笙心中十分清楚一個道理。
在外行走,總該夾着尾巴,低調些,莫要惹人注目纔好。
她一貫堅信這個道理,也切切實實地是照着這樣做的,下頭的人跟了她甚久,也曉得季笙的艱難,便都學了季笙的性子,從不肯張揚。
見她如此,阮娘不由鬆了一口氣。
“姑娘,咱們另擇一條路,早些回到正院纔是。若是王妃娘娘尋不到你,怕是……”
近來永安王妃對季笙多有倚仗,輕易不肯叫季笙離了自己眼前,今日放她去與一衆貴女們頑,已是開了天恩——她不能不知好歹。
季笙便應了一聲。
兩個人縮着肩膀,低着頭,小心翼翼地朝着來時路重新折返,但不過走得兩步,季笙頭向前,已重重撞在一個人身上。
那胸膛,似銅牆鐵壁,季笙不過一碰上,便覺腦袋一陣生疼,她怕惹了禍,不敢發作,只忙不迭地捂着腦袋道歉:“抱歉,是我沒看路……”
有人在她對面笑,胸膛起伏着發出愉悅的笑聲。
彷彿十分快樂的模樣。
有些惡劣。
季笙不由擡起頭來,剛一對上那雙盛滿了笑意的眼,卻是一愣。
還不待她說話,他卻已當下一步開了口,“阿笙,你闖了我的院子,便如此輕易地想走麼?”
他手一伸,大掌緊緊將季笙的手腕箍住,多年行伍的人力道比尋常人大得多,季笙頓覺手腕處傳來一陣生疼。
她顧不得,只愣愣地看着他:“你怎麼會在這裏?”
這個人,他不該在這裏的。
他當在寒山寺中,高深莫測地撫琴,或在外頭的大街上恣意縱馬,眼中盛不下任何一個人,也絕不會爲任何一個人停留——更不會爲自己。
他是,他是……
察覺到季笙懷疑的目光,他笑起來:“阿笙,許是我忘了與你說我的身份。”
他是什麼身份?
“你,你不當在此……”
這是石國公府,他只是長安城裏一個小小的侍衛,有些閒散銀子,足夠養得起曾經那個小小瘦瘦的叫季笙的姑娘。
淪陷是極容易的事。
不過是幾句話,幾聲看似同病相憐的嘆息,和若有似無的維護和對她關懷,便足夠叫她將真心託付,再不肯收回。
他該在長安城的大街上,恣意縱情地揮灑快意,而非如今這般,待在這國公府裏,將她緊緊地拉着扯着,說着那些她完全聽不懂的話,還有他那雙眼——
他在笑,目光中,卻有隱約的暴戾,叫她看着,便覺心顫不已。
“我走錯了……我不認得路,抱歉。”她按着激盪不已的胸口,“打擾了小公爺,實是阿笙之錯,今日小公爺大喜,萬望不要與阿笙計較……”
她哪裏猜不到對方的身份呢?
或許在這之前,她當真不知,但心中,早在寒山寺時便已隱約地有了一個猜測。
今夜,不過是坐實了她的猜想罷了。
“呵……”他低低地笑起來,胸膛起伏着,顫抖着,他的聲音有些大,像是毫不壓抑自己的快樂似的,十分滿意地看着面前滿臉蒼白的季笙:“我看中的人,果真一向聰慧。阿笙,你是如何猜到我身份的?”
聞言,季笙面上卻是一白。
她用力甩着手腕,想要掙脫他的桎梏,但他的手卻如最堅硬的枷鎖,將她捆得嚴嚴實實地,叫她縱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掙不開。
季笙雪白着一張臉,低聲吼道:“你放開我!放開!”
“要我放開,自然可以。”石鈞不笑了,面色有些沉,定定將季笙看着:“阿笙,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如何猜到我身份的。”
他自問自己一向隱藏得甚好,她又是如何發覺的——他本來想着,今夜,她定不會來,那些在暗中進行着的事,也可暫且晚上一步,只在背後偷偷地做,等到時機成熟,他再登永安王府的大門。
可她竟然出來了……
果然,季笙面色沉了:“說來,閣下也算得上是阿笙的姐夫,如今做姐夫的拉着小姨不放,卻是什麼說法?”
她冷着臉,看也不看他,面上卻未見有多憤怒,反而淡淡的,像是在說旁人之事。
石鈞原還有心想要同季笙解釋幾句,但見得季笙面上這種對他十分嫌惡的模樣,不由覺得心裏一陣不舒服。
“阿笙這般絕情,莫不是將我們的從前都忘了?”
他向前一步,將季笙逼得不得不往後退,他卻不在意,只用一雙冷眼將季笙緊緊地盯着:“從前那些事,阿笙是不是都忘了?”
冷汗,悄悄地從肌膚深處悄悄地向外滲着,不過一瞬,季笙背上的衣衫便被浸溼透了,黏黏地貼在背上,十分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