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樣的回答,容皇后也不在意,她伸手,將有些觸地的裙襬略向上提了提——頓時,無數的目光看了過來。
因陛下崇尚南風,是以北地女兒也多學了南地姑娘的做派,走路四平八穩,莫說這樣誇張地提裙襬,便是連鞋間,也輕易不肯顯露於人前的。
這位皇后,出身南地,聽聞也是南地望族的女兒,怎的竟會做出如此誇張的動作?
無數懷疑的目光中,容皇后卻始終泰然自若着,面色如常,施施然地從一衆貴胄們的目光中走過,一步步地遠去了。
及至容皇后的身影遠遠地消失,石鈞躬着的腰才重新立直了。
但他並未直接去喜房,反而是若有所思地朝着容皇后離開的方向一直張望着。
容皇后身上,有一種十分詭異的,特別的熟悉感,但他不知這種感覺究竟從何而來,便只是怔怔地向她離開的地方一直望着。
有人輕輕地搡了他一把:“新郎官在這裏發怔,莫不是捨不得叫我們一道去瞧郡主娘娘罷?”
石鈞便大聲地笑起來,領着衆人大步往喜房走:“諸位,今日我娶親大喜,且請諸位一道隨我沾沾喜氣,去瞧一瞧新婦!”
踏進門檻時,還不忘囑咐:“郡主娘娘何等尊貴,你等可莫嚇着了娘娘纔好。”
衆人心中都有數,哪裏需要他特來交待?如今聽得這話,曉得是在爲芸郡主撐場面,不由都附和地笑:“小公爺這話,不是說給我們聽,是特說給郡主聽的吧!”
衆人聲音不低,自然清晰地傳進了季芸和幾個隨嫁的丫頭耳中。
其中一個侍女便笑着同季芸道:“娘娘,小公爺果真十分尊重娘娘呢……”
好聽的話被人搶了先,其他幾個侍女卻也不急着在季芸面前爭寵,便也只是歡歡喜喜地將季芸望着。
原以爲,今日一妻一妾先後入門,還當小公爺的心會長歪到那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身上去,如今看來,果真是郡主更得小公爺歡心……
季芸郡主的嘴角也跟着向上翹了翹。
衆人正歡喜間,石鈞已率着衆人走了進來,喜娘在一旁高高興興地說了許多吉祥話,季芸郡主有良人在側,心中早已飄飄然地,並未將喜娘的聲音挺進耳朵裏,只緊張地雙手握着扇子,瞪着隔着半透明的孔雀紗扇後頭影影綽綽的人,心頭的歡喜一陣賽過一陣。
有人輕輕地在她身上推了推。
她這纔回過神來,便聽到石鈞的聲音:“郡主,請卻扇吧。”
卻扇啊……
這聲音,還真是如往日一般好聽呢。她聽着石鈞的聲音,思緒卻悄悄地飄遠了,她感慨地想着,他的聲音,依舊果真如她當年所聽到的那樣好聽,只要他一張口,她便渾渾不知南北,只飄飄然地,義無反顧地一頭扎到他身邊,縱是萬劫不復,也絕不會退縮……
季芸郡主雙頰滾燙着,心臟處,也騰騰地跳動着,激盪的,歡喜的,還帶着無數初爲人父的緊張和羞澀。
細白如瓷的手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向下移着,隨她手向下的動作,雀綠扇也跟着一道,將後頭無盡嬌羞的芙蓉面展於人前。
石鈞的目光更深了一些。
縱是從前諸多謀算,如今見她如此,心中仍是十分滿意的。
季笙察覺到對方的目光,面上,更滾燙了三分。
有人發出小小的驚呼:“小公爺好福氣,郡主娘娘姿容果真十分……”
話音戛然而止。
到底是外客,如今有榮幸能睹郡主風姿,已然十分榮幸。
但這並不代表着他們便能輕易對身份尊貴的郡主評頭論足,尤其,是當衆人看到郡主身邊立着的兩位容色也遠勝常人的侍女時,心頭便更熱切了。
望向季芸和石鈞的目光中,也不由摻了無盡的豔羨和妒忌。
這小子,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能娶得如此美貌和權勢地位的郡主還不算,再過一會兒,還有一個同樣出身皇室的妾也要入門……
他何德何能,能坐享如此齊人之福?
但,便這樣的眼紅,衆人也隱藏得極深,只在面上表現得一派羨慕。
見了郡主尊容,喜娘便急着趕人。
今日的正主身份都十分尊貴,衆人並不敢十分放肆,不過略笑了一番,便相攜着出了門。
嘈雜聲遠了,侍女與喜娘也一道跟着出門們——臨去之前,不忘貼心地將門帶上。
只留石鈞與季芸郡主兩個在一道,尷尬地對望着。
季芸既羞且臊,夫君面前,她不敢輕易開口,生怕給對方留了強勢的印象,但石鈞望着季芸,心頭想着的,卻是另一個人……
少頃,他回過神來,親手將合巹酒摻好了,一手一個地舉着,走到拔步牀前,“郡主,今日,你我便要結成夫婦了……”
頗有些感慨。
季芸郡主紅着臉將酒杯接過,與他勾了手臂,二人一道仰頭,烈酒入了喉,頓從腹部傳來一陣滾燙的熱意。
季芸郡主的臉被酒氣蒸騰的幾要滴血般。
她紅着臉,舔了舔有些發乾的脣,張了張口:“夫……夫君。”
雖有些羞澀,到底將那聲在心中滾了無數回的稱呼唸了出來。
石鈞聽得她的這身喚,又是一陣惆悵。
他多想,如今坐在他對面這樣含羞帶怯地看着他的,是另一個人……
但石鈞也曉得那不過是自己一個人的幻想罷了。
他伸手,將季芸郡主的手攬了過來,用溫熱的巴掌包裹着她柔潤的小手,聲音也略帶了幾分酒氣:“郡主今日實在辛苦……”
“我,我不累。”
石鈞便笑了:“阿芸。”
他喚她的閨名,十分熟稔,熟稔到像是在喚另一個人的名字。
季芸郡主不曉內情,只聽他這樣親切地喚她,心頭更是開心,她張了張口,正要再說些什麼,他卻先她一步,率先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