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額頭重重地貼在冰涼的地上，顫着聲音回道：“公子，您也是瞧着的，這屋子裏，您進來的時候鎖都是好好地，沒有任何人動過，究竟發生了什麼，奴婢委實不知啊公子……”
然，她解釋了許多，石鈞尚在季笙逃走的盛怒中，一個字也是聽不見的。
他坐在上頭，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害怕到渾身顫抖的侍女，聲音冷得像冰一樣：“你辦事不力，如今還要推脫，來人！”
立時，便有兩個侍衛悄無聲息地出現了。
“拖下去。”
那侍女聽得這話，頓時涕淚橫流着嚎啕大哭起來：“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啊……”
其他人都有些心有慼慼地——拖下去，不過是短短的三個字，卻意味着這侍女怕是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石鈞淡淡地掃了下頭一眼：“聒噪。”
頓時，便有人急忙將那侍女不住哭嚎的嘴堵了起來，那侍女說不得話，只滿臉淚水地“唔唔”叫着，胡亂踢打着，徒勞地想要求得石鈞饒命。
但，石鈞卻連看也未再看她一眼，只同立在暗處的另一個人說道：“吩咐下去，禁院，滿府搜查。”
那侍衛一愣：“可是公子，皇后娘娘也尚在府裏，這……”
委實，委實甚是不妥啊。
從古至今，從未有過任何一個做臣子的能做出這種事——將一朝皇后禁在自己府中不許離開，如此冒犯天家，縱是這小公爺有十個百個腦袋，也是不夠砍的啊！
那侍衛是個大男人，但現在，卻如一個婦人一般，期期艾艾地將石鈞望着不肯走。
“公子，這不行啊……您難道忘了自己的身份嗎？”
“身份？”石鈞冷笑一聲，“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快去！”
石鈞之怒，雖算不得伏屍百萬，但叫人血濺五步，卻絕不會是空談。
那侍衛硬着頭皮應了一聲，垂頭喪氣地出了門，想一想，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這時，季笙卻在一個任何人也想不到的地方。
她被之前在寒山寺的小和尚所救，又怕被人發覺，一路小跑着慌不擇路地，便到了一個十分黑暗的竹林裏。
兩個人手拉着手奔逃了許久，實在體力不支，周圍有無追兵，便一道躲在一片斷掉的竹林叢裏喘息着。
頭上有風，深秋時節，枯黃的竹葉簌簌地向下落着。
她壓低了聲音問小和尚：“你不在山中修行，怎的來湊這熱鬧？”
而且，他還換了一身衣裳……
這衣服，乃是由最好的錦緞裁製而成，上頭繡了四爪蟒團，十分莊重——還帶着某種叫季笙不敢去想的威懾。
若非他仍光着頭，她幾乎都要以爲對方是要下山還俗了……
等等！
季笙這才反應過來：“你不是準備要還俗了吧？”
聲音裏，透着震驚。
小和尚便笑，兩個酒窩便顯得尤其引人注目：“姐姐，我若不還俗，今日又如何來救你？”
這倒說的是。
對石鈞，季笙心有餘悸：“今日，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怕是不能全身而退，小和尚，今日多謝你……”
季笙回過頭來，一個宮女子正滿面怒容地將她瞪着：“還不快將你卑賤的手從殿下身上拿開！”
“殿下？”
季笙一愣，不由問小和尚：“你是什麼殿下？”
小和尚撇了撇嘴：“我纔不是什麼殿下呢，我只是寒山寺的小和尚，連戒印都還未受，我纔不是殿下……”
他撇着嘴，一副十分委屈不滿的模樣。
說話間，那侍女卻已走上前來，蹲到小和尚面前小心替他拍着身上的塵土，小小的抱怨和維護：“殿下怎的一個人來此，倒叫奴婢好找……”
她說着，不忘瞪季笙一眼。
季笙平白受了個白眼，下意識便想瞪回去，可眼風還沒來得及掃過去，便見那侍女已急急地站起來，朝一個方向大力地揮着手：“娘娘，奴婢尋到殿下了！”
她招呼的方向，正是竹林深處。
有火光，由遠及近地，從那處一寸寸地移過來，季笙心中一抖，忙不迭地躲到了竹叢後頭，但她剛一藏進去，卻又吃了一記那侍女的白眼。
既得意又囂張：“叫你帶着我家殿下亂跑，等娘娘來了，看她怎麼罰你！”
“娘娘？”
這世上，娘娘可多了。
永安王妃是娘娘，季芸郡主也是娘娘，卻不知她嘴裏的，又是哪個娘娘？
總不會和她一個小庶女過不去吧……
正掙扎間，一隊宮人已逐漸走近，季笙遠遠地看着，那被許多人簇擁着的當中，是一個穿着華貴卻容色冷淡的婦人。
那婦人，頗有些眼熟……
還不待她再想下去，那侍女已扯着小和尚急急朝那婦人奔了過去，頗似邀功的模樣：“娘娘，奴婢尋到殿下了！殿下是……是被這賤婢強拖過來的！”
她手指一轉，端端正正地將季笙藏身的方向指着。
頓時，無數的目光都朝着季笙射了過來。
季笙被許多人望着，有些不安地從後頭出來：“我……我……”
她沒法解釋。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若不是小和尚救了她，她又慌不擇路地帶着對方亂跑，確有拐帶小和尚的嫌疑……
“放肆！”一個宮人道：“皇后娘娘面前，你也敢自稱我？還不掌嘴！”
季笙心頭一跳。
皇后？
這便是那位傳聞中被五度廢棄，卻又六度被立的皇后？
大腦不住地轉，她覺得自己腦子實在有些不夠用——但身體，已先一步循着本能行動起來，她噗通一聲，雙膝一軟，重重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我……民女……小女，小女冒犯天顏，實在，實在……”
“她纔沒有冒犯！”迴應她的，卻是小和尚憤怒地站了起來，用自己小小的身軀擋在季笙面前，那是一個絕對保護的姿態：“是我叫她來頑的，你們不許責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