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一百八十二章
    然,這個問題,卻早已註定了沒有答案。



    多年來的壓迫,折磨,縱是再蠢笨愚鈍的人,如此日復一日地煎熬,若不是被折磨的精神失常,便會走上另一個極端——



    季笙這時卻在王府裏伺候永安王妃。



    不知是上了年歲,又或是那場被圈禁的大病果真叫永安王妃傷了元氣,她近來仍十分不好。



    偶爾清醒時,也總是怔怔地發呆,彷彿整個人的精氣神都突然被抽空了似的——往日的精明強幹和雷厲風行,突然都悄然無蹤了。



    她每日只是懨懨地。



    玉嬤嬤瞧着有些擔心,忍不住同季笙商量:“姑娘前日不是得了明空大師的寶珠麼?不若借來與娘娘使一使,也好叫娘娘定定神,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



    季笙便只能苦笑了。



    那寶珠,她早便送給了陳雲樵,如今哪裏還能拿得出來?



    而且,她懷疑自己身邊有內鬼——明空大師贈珠之事,原只有她最貼身的兩個奴婢才知曉,如今卻傳得整個長安城都曉得了……



    不知是誰走漏的風聲。



    香茗與阮娘,都是她極信任的人,也是她最重要的倚仗,她不能,也不願意去懷疑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



    “不敢隱瞞嬤嬤。”她笑得有些勉強,“我在寒山寺時,險些遇險,有人出手救了我,我又身無長物,只好用那串珠子做了回報。”



    玉嬤嬤自然是不相信的。



    究竟有什麼大恩,值得季笙用這麼貴重的東西來回報?



    那可是明空大師的隨身之物……縱是耗費萬金,也是買不到的。



    她便有些不滿,語氣酸溜溜的:“四姑娘如今年歲愈發大了,叛逆之心也跟着長,到底不是娘娘親生的,便連這樣的謊也扯得出來。”



    這話,便說得十分重了。



    季笙有心想要解釋,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那些話若真說出來,又甚無力似的。



    在一個原本就對自己從未建立過任何信任感的人面前,縱然說得再多,在她們眼裏,也不過是自己巧言善辯罷了。



    詭辯。



    這樣,她便不好說什麼了。



    阮娘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袖子。



    季笙只作未覺,擱了藥碗,壓低了聲音同玉嬤嬤道:“嬤嬤在府裏,哪裏曉得山中的兇險……”



    她說着,眼一眨,已滾出兩顆瑩瑩的淚來,一臉傷心到了極致的模樣。



    玉嬤嬤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不由有些訕訕地:“姑娘若是不願,老奴卻也沒有責怪姑娘的意思,姑娘又何必做出這般模樣呢?倒顯得老奴在欺負人似的。”



    “沒有,沒有。”季笙連連搖頭,泫然欲泣的:“阿笙只是想到外頭那些事,有些難過罷了……如今這滿府裏頭,阿笙也沒個說話的人,我是在氣自己……”



    “氣自己?”



    “我氣自己不會說話,討了嬤嬤的嫌棄……嬤嬤勿怪,阿笙口笨嘴拙,好不容易能得了個能與嬤嬤多說幾句話的機會,我心中緊張,卻又說不出來,阿笙是對自己太失望了……”



    她這樣說話,玉嬤嬤倒不好說什麼了。



    但心裏,卻悄悄地吐槽着:我看你話挺多的,又哪裏像是不會說話的模樣?



    但,主僕有別,這些話,也不過只在玉嬤嬤腦中一閃而過罷了。



    兩人相對,便再無話可說,季笙覺得有些坐不住,又瞧永安王妃沉沉睡着,也不知何時才能醒來,便不欲在此與玉嬤嬤對峙,草草招呼過一聲後,她帶着阮娘離去。



    路上,阮娘問她:“姑娘,您怎麼能把那些事說出來?”



    季笙便掃了她一眼。



    “說與不說,你當她們真不知道麼?”



    被季笙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阮娘沒由來地覺得心中有些發虛,忙急匆匆地低下頭去,再不發一言了。



    路上卻遇到寄荷側妃帶着一衆僕婢在荷塘處拔蓮藕。



    堂堂側妃,放下了架子,親力親爲地挽了袖子和褲腿,光着腳踩在枯敗的荷塘裏,露出一小節細膩柔嫩的胳膊。



    那腰肢,款擺着,盈盈一握地。



    她瞧見有人走過,不由擡起頭來,玉白的雙頰上沾了泥,卻絲毫無損她的美麗。往日清豔出塵,今日,卻因面上的那一塊小小的泥巴,反而更比尋常多了幾分農女的煙火氣。



    這婦人,不過一張面孔,每每出現時,卻總是不一樣的姿態,如此百變,難怪父親如此着迷。



    季笙這樣想着,腳卻不停,站到了荷塘邊:“姨娘這是做什麼?”



    如今她與寄荷側妃的關係有所緩和,可那聲“姨娘”卻始終改不了口。



    寄荷側妃纔不在意,只同季笙解釋:“這荷塘經了年,已現頹勢,我不忍見到明年衰敗的景象,正命她們換藕種呢。”



    原來如此。



    季笙便笑了一聲:“姨娘好雅興。”



    “也沒什麼的。”寄荷側妃擦了擦頭上的汗。



    “不過是因我名字裏頭嵌了個荷字罷了。”



    幼時,她不過是農女,最喜村頭那畝荷塘,後來戰火蔓延,荷塘一夕之間化爲烏有,她也跟着流離失所,從一個地方輾轉到另一個地方,不知經受了多少奔波之苦。



    直到遇到那個人。



    寄荷側妃盈盈一笑,眼中彷彿有光。



    旁人的過去,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季笙不欲與寄荷側妃追思過往,轉身欲走。



    前頭,一個肥胖的身子帶着一羣人急急地朝着荷塘奔來。



    季笙一愣。



    她看清前頭的人,忙急急帶着阮娘立到一旁,乖巧地行禮:“父親。”



    永安王眼裏裝着的卻不是她。



    他見着寄荷側妃立在冰冷的荷塘裏,忙急急道:“寒冬臘月,你立到水裏做什麼,當心受了寒氣,還不快快上來?”



    語氣中,帶着季笙從未見過的關懷。



    寄荷側妃便掃了季笙一眼。



    季笙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着,彷彿對這一切毫無所覺似的。



    她笑起來,色若春曉一般:“倒是勞王爺擔憂,阿荷只是許久未近荷塘,想要下來自己換種罷了。”



    她說着,便欲往前走,然而枯拜的荷塘餘水混濁,腳下淤泥卻溼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