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二百二十四章
    那姑姑便笑了一聲。



    “人活一世,自是要嚐盡這世間萬般滋味的。若每每都圓滿,怕這一生也得不到快樂了。”



    聲音中,透着某種悵然和看淡世事的喟嘆。



    季笙在車中聽着,原在漫不經心地扒拉着茶壺的手卻頓了頓。



    她若有所思地擡起頭來,入目卻只是小小的逼仄的油壁車,她一個人躲在裏面,若非外頭尚有聲音傳來,她都要以爲自己已遠離塵囂了。



    然她尚陷在紅塵中苦苦掙扎,暫且求不得圓滿,也求不得團圓,只一個人孤獨地行走在這世間,舉目四望,無一可親。



    車轅碾在地板上,摩擦着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外頭阮娘與姑姑的低聲交談不時傳來,偶爾間錯着有人行禮,她雖在車內,不敢輕舉妄動,但仍能感覺到一道道打量的目光向自己的方向投來。



    阮娘仍在與姑姑說話。



    “我在這宮裏,也算得上是有些年頭的老人了。”那姑姑道,“這世間苦……”



    莫過於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然容後之苦,卻在這三樣中,又在這三樣外。



    她也算得上是跟在容後身邊積年的老人了,自然曉得容後所求爲何——她目光裏隱藏小小的祈求,落在馬車上頭,仿帶着能透視的力量一般。



    不知穿過多少道長廊,拐過多少座宮殿,油壁車停了下來。



    “四姑娘,殿下正在裏頭等着您呢。”



    那姑姑小心替季笙提着車簾,笑眯眯地朝季笙伸出了手。



    季笙便在她手上虛虛地搭了一下,踏着矮凳自油壁車裏走下來。



    雖是冬日,但初雪後卻難得有個晴天,皚皚白雪被暖陽照射着,折射出奇異的光芒來。



    樹葉和屋頂上都積了雪,四下安靜,原該金碧輝煌的宮殿也比尋常多了幾分靜謐。



    倒不如季笙想象中那麼莊嚴了。



    她清醒得多快。



    前頭,永安王妃正與季芸立在一起,小聲說着什麼,偶爾爆出小小的歡笑。周遭的貴女們也三三兩兩地立在一起談論着什麼,都有各自的小圈子。



    季笙立在原地,格格不入地,前頭的圈子,她融不進去,後頭的圈子,更是將她拒之門外,她進退維谷,只得尷尬地立在中間,耳朵悄悄紅了一寸。



    今朝這般被人遺忘,倒是生平罕見的……



    腳步不由縮了縮,她想向後退一步,退到油壁車旁邊,也好叫自己少些存在感,但她剛剛一退,便突地從斜地裏伸出一隻手來,在她腰上輕輕一扶,便迫着季笙再也退不得了。



    那是一隻柔媚入骨的手,十指纖纖,保養得宜地,將季笙推直了,便立刻鬆開,再不多留一寸。



    季笙不由轉頭望她一眼。



    剛一轉過去,便見寄荷側妃衝着她笑:“阿笙,我與你送的那攢盒,你用着覺得如何人?”



    她送的?



    季笙心頭一跳。



    她還以爲是永安王妃送的……



    但那時自己太餓了,腹中劇痛一陣賽過一陣,便連東西的來歷也不仔細盤查着就往嘴裏送……



    她暗罵自己一句掉以輕心——若不是自己餓昏了頭,連盤問也顧不上,怎會不管不顧地吃了寄荷側妃的東西?心中惱恨之餘,季笙忍不住想罵自己一頓。



    但又忍不住覺得慶幸。



    慶幸今日送東西的是寄荷側妃的人,而不是別有用心之人——



    但,寄荷側妃,是別有用心嗎?



    懷疑的目光在寄荷側妃身上一掃而過。但她喫人嘴短,便不好再如往日那般對寄荷側妃不敬,只強繃着一張臉道:“多謝姨娘了。”



    “你不該叫我姨娘的。”寄荷側妃卻擺了擺手,“今日在宮中,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你身上,你再這樣不分場合的亂叫,我自是無所謂的,可你的王妃嫡母和外頭一雙雙正準備將你扯下馬來的眼睛卻不會輕易放過你。”



    態度平和,彷彿並不爲季笙如此無禮的稱呼而發怒,反而像是提點阿笙的模樣:“你在府裏,縱是直呼我的名姓,我也不會在意,可若在外頭,你這般莽撞行事,只會壞了你自己的名聲……”



    名聲?



    季笙不由苦笑一聲。



    她一個庶女,早被父親胡亂地定了一門親事,如今能隨嫡母入宮,也只是行了大運,才能來此開一番眼界罷了,至於名聲——她要那些虛名做什麼?



    寄荷側妃能得永安王寵愛,自然不單只是靠着一張臉蛋。



    多年沉浮掙扎,她早練就一雙火眼金睛的本事,輕易便能看穿別人在想些什麼,如今見得季笙這般模樣,又豈會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她便笑:“是,你是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可你猜猜你的嫡母會不會在意?”



    嫡母?



    季笙下意識地往正與季芸郡主說話的永安王妃身上掃一眼。



    不知季芸說了什麼,永安王妃便露出個十分慈和且親近的笑容來,她雖立得遠,卻也能清晰地感覺到嫡母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平和——這種難能可貴的平和,與嫡母和她相處的刻意不同,而是十分自然的由心而發。



    她收回目光,正要與寄荷側妃再說些什麼,卻聽永安王妃已在擡手喚她過去:“阿笙,阿笙。”



    寄荷側妃便似笑非笑地掃季笙一眼。



    那目光裏,怎麼瞧,都像是透着“果然如此”的戲謔。



    季笙不敢再輕舉妄動,只乖乖地朝着嫡母去了。



    剛一走近,便被永安王妃拉了手,與季芸郡主介紹:“這是我府上的四女,今已記在我名下,也可稱得上嫡女了。”她看明顯有些震驚的季芸一眼,“你們是見過的,又是表姐妹,日後,也很該親近一些纔是。”



    兩個被永安王妃一左一右拉着手的女孩子聽着永安王妃這番話,卻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



    “母親,我,我……”



    季笙有些手足無措地。



    宗室記名,須得經過重重關卡,尤其是她的身份,還未得到皇后的旨意,縱是永安王妃有心,也只能算成了一半,尚還有一半被高高地吊在空中,自然不好宣之於衆。



    永安王妃這般行事,又這樣突然,實在是叫季笙有些反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