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二百六十五章
    她說着,便深深地俯下去,正是一個五體投地的姿勢,態度虔誠且端正。



    然,額頭在冰冷的地板上觸了許久,久到她覺得額頭已涼到隱約痛起來時,簾後的人卻始終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立在那處,也不叫起。



    冷汗悄悄往外滲着。



    季笙卻不敢輕舉妄動,只五體投地地拜着,縱然大腦已因俯地的姿勢充血而重重地跳起來。



    燈花忽然爆了一下,隨着小小的噼啪聲,燈火明滅着跳動一下。



    昭帝似這才被突然驚醒,目光望着那明滅的燭火,喃喃道:“燈花爆響,原是喜事,可你離我而去,我之喜,又從何而來——”



    昭帝聲音低沉,似感嘆,然季笙縱然跪在外頭,卻也能聽得出對方語中難以自抑的悲傷。



    帝王的痛苦,不會輕易顯於人前。



    季笙聽着,只覺更加惶恐不安——爲自己窺探到的一二祕密。



    下意識地,她的身子不由更沉得多了些,幾乎要整個人都匍匐在地上了,然他卻似完全忘記了季笙的存在似地,捉了放在一側的銀剪子去剪燈花。



    一刀下去,卻剪過了頭,燈芯飛出去跌在桌上,屋內光線暗了一些。



    “這燈花,朕總剪不好。”他悵然若失地放下剪子,目光這才朝季笙望來:“你來,將這屋子剪得亮堂些。”



    季笙這纔敢站起來。



    縱是對陛下的這樁命令十分奇怪,但她並不敢質疑,更不敢放肆,便只是垂着首,緩緩地揭了簾子,眼只朝着剪子所指的方向望着走過去——並不敢多看陛下一眼。



    內殿裏燃了許多蠟燭,都熊熊燃燒着,縱然殿內沒有暖爐,可這些蠟燭的溫暖卻也已足夠叫整個內殿都烘得十分溫暖了。



    一道目光始終如影隨形地跟在她身上,看着她手起刀落地剪下一朵又一朵的燈花,燭火跳躍着,一如他現下的心。



    他一直沒有說話,只將目光落在季笙身上,偶爾也會落在牀上正躺着的婦人身上,呼吸淺淺地,像是生怕驚醒了雙目緊閉的婦人——縱然容後這一覺睡去,再也不會醒來。



    直到季笙將所有的燭火剪過一遍,她方纔放下了剪子。



    肩膀因爲一直提着手的緣故痠疼着,可她卻不敢揉,只僵着胳膊重新跪下來。



    昭帝的目光便又重新落在她身上。



    帝王閱過千帆,目光已不如從前精明強幹,反而有些陰沉。



    “你……”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你便是永安王府四女麼……”



    季笙不敢輕慢,忙急急應是。



    “你擡起頭來,叫朕好好瞧瞧你。”



    他不再年輕,如垂老的猛獸,但仍具殺傷力,季笙在這樣的目光中戰戰兢兢地擡起頭來,唯目光仍朝下望着,並不敢擡起來直視天顏。



    然她等待了許久,昭帝卻始終不發一言,只是定定將她看着,看着她的臉——這張臉,與牀榻上的那一張,何其相似。



    怪道阿容只是看了這丫頭一眼,便待她那樣好,想來,定然是猜到真相一角了罷——



    昭帝閉上了眼。



    有水珠在浸潤着,悄悄從眼角處飛快地劃過,燈火折射出一點晶亮。



    季笙連大氣也不敢出。



    前頭的那道目光有如實質,分明在將她看着,卻又似在透過她看另外什麼人似地,彷彿懷念,更似厭惡。



    袖子被手緊緊握着,揉成皺巴巴的一團。



    “你是季笙?”



    昭帝睜開眼來,“你站起來,看着朕。”



    然季笙卻十分惶恐:“小女,小女容顏粗陋,不敢直視天顏……”



    昭帝卻只擺了擺手:“朕允你擡頭。”



    不擡頭,又叫朕如何瞧你——



    季笙聞言,這纔敢擡眼望昭帝一眼,他揹着光坐在前頭,她慌亂的眼神只敢朝他明黃的衣角望一眼,便又急急地低了下去,並不敢冒犯。



    然,縱然只是這樣一眼,昭帝卻將她的眼看得分明。



    那是一雙清澈的眼,不染人間煙火似地,淺淺如小溪一般,盛不住任何心事,一眼便能望得到頭。



    這樣的眼,唯有那個家族的人,方會生得如此妙目——



    昭帝心中頓時起了厭惡:“朕今日心緒不佳,你且出去。”



    季笙一愣。



    不是說,陛下等了她整整一日麼?怎地她才進來,連話都還沒說……也沒有來得及拜見皇后,卻又要被趕出去?



    可對方是皇帝,他的話說出來,只會成爲人人不得不遵從的聖旨。



    季笙便老實應了一聲。



    然眼睛,卻下意識地朝着容後所在的地方望了過去,見得牀上隱約一個人影,心中便猜到了幾分。



    縱是有那場告別之夢,可如今親歷死亡,仍覺心中悲痛不已。



    她不過眨了一下眼睛,眼淚卻已滾出來,季笙顧不得,只朝着容後的方向重重磕三個響頭,方纔緩緩退出去。



    門外,宮人林立着。



    有人朝她張望一眼。



    季笙心中一緊,不由朝着對方走了過去:“大人,我,我……”



    她頭磕得實誠,額上青紫了一片,又沾了塵土,便顯得十分狼狽不堪。



    阿圓見季笙滿面悲傷,不知怎地,心中便突生了惻隱之心,不由伸手入懷,掏出一方素帕來替季笙小心將她額上的灰塵拭了。



    沒了那層擋着的灰,青紫更明顯了些,頗有些觸目驚心。



    “四姑娘,你……”



    礙着陛下在內,縱是往日輕聲快語的阿圓,聲音也比尋常壓低了不少,且帶着沙啞。



    季笙搖了搖頭。



    她本想扯出一個寬慰的笑來,可心中實在難過,縱是努力了半天,嘴角卻怎麼也翹不上去,反而垂頭喪氣地耷拉着。



    “我沒事,陛下要我出宮了……大人,請保重吧……”



    她說着,再顧不得看對方的臉色,只一個人垂頭喪氣地朝外走去。



    二人都掛着心事,自然沒有注意後方一道十分明亮的目光將二人的動作都看在眼裏,尤其是在聽到季笙那具“陛下要我出宮”時,目光微微一閃。



    消息,很快便遞了出去。



    宸慶殿外,衆人心焦如焚,見得季笙出來,小和尚率先一步迎了上來,滿臉焦急地問季笙:“姐姐姐姐,你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