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二百七十章
    他氣怒之下,自然不肯再叫她與季笙見面,二人僵持着,聽得外頭通稟,說是永安王府的四姑娘在殿外叩了頭,已然歸家,他方纔鬆一口氣。



    頭還沒轉過來,便聽得身後劇烈得咳嗽聲,那麼猛烈,幾乎要將她的心肝脾肺都一道咳出來似地。



    昭帝急急轉頭,還未及說話,卻已見她緩緩將手從掩着的脣邊拿下來,細膩白嫩的掌心上,一灘鮮紅尤其刺目。



    病情便是在那個時候急轉直下的。



    昨夜,已是她的彌留之際,可他硬生生地扛着,始終不肯允她所請——這些年來,她那麼冷淡,唯兩次開口相求,卻都是爲了同一個人。



    是養在永安王府的那個庶女。



    血脈天性,原是如此。只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瞧出親近還是疏離來。



    反而是他這些年來一直陷在執念中,放着好好的珍珠不要,反而去尋那些類似珍珠的魚眼珠子……



    殿外,仍有人在拍門,苦求的人已經沒了力氣,聲音嘶啞,卻偏偏不肯放棄。



    無端惹人心煩。



    昭帝眼神有些發冷。



    隔着層層珠簾,他望向宸慶殿大門,大門緊閉着,整個寢宮裏,便只有他一人守着容後。



    他低下頭來,目光仍如往常,憐愛的,包容的,帶着帝王難得一線的柔情將她看着,手在她仍光潔瑩白的面上輕輕撫過。



    “阿容,這世上那麼多類你的人,她們都活得好好地,爲什麼偏偏是你?阿容,不該是你,不該是你的……我好不容易纔將你尋回來,可你如今去偏偏離了我,阿容,你這是爲了什麼……”



    昭帝心中摯愛唯獨一人,她尚在人世時,二人多有心結,他待她也算不得特別好,反是因她冷淡的態度而刻意疏離,可如今,她撒手離去,他卻偏偏想起她的好來。



    往日鮮活的人如今靜悄悄地躺在她懷裏,再也沒了任何聲息,縱是死去,她嘴角仍是向上勾着的,彷彿愉悅,又彷彿是某種解脫一般。



    她是因終於能離開自己而感到輕鬆嗎?



    不。



    昭帝搖了搖頭。



    目光,復又變得冷厲起來:“是我將你從煉獄裏救出來,你的命,原就該是我的。縱你去了,也只改葬在我的陵中。”



    皇陵,早已修建好了。



    可他又哪裏捨得叫她一個人先走……



    昭帝小心將容後放下來,替她蓋上被子,彎腰在她脣上輕輕地碰了碰,動作極輕,似她不過睡着了的模樣。



    然後,昭帝起身來,緩緩朝外走去。



    殿外,宮人聽得響動,不由紛紛朝緊閉的宮門望來。



    沉重的宮門打開時發出吱呀的嘆息,滄桑的,代表着一個帝王的心事。



    有人欣喜地擡起頭來,一眼便望見面無表情的昭帝,頓時大喜過望:“陛下,陛下,您終於肯見臣妾了……陛下,您把自己關在殿中,都不知臣妾有多擔心……陛下,陛下!”



    她一聲聲地喚他,仍如往常視他爲天的模樣,小心翼翼裏帶着討好。



    妙目流轉間,帶無盡眷戀,然而昭帝眼前突跳出來的,卻是另一雙冷淡的眼,那樣古井無波地,似乎從不會爲任何事而動容。



    再看過去,便覺心裏頭被潑了一瓢冷水。



    這美人,與裏頭睡着的那個人分明完全不似,可這些年來,他又怎會將這一個當成裏頭那個人的影子?



    “你……”他開口,嗓音乾澀如另一個人似地,“你且進來……”



    聞言,趙貴嬪心中頓時一喜——陛下將自己關在宸慶殿裏一日一夜,不肯見任何人,卻偏偏叫她率先進去,莫不是她果真有了再進一步的權利?



    如今她已是貴嬪,又是陛下寵妃,身份超然,容後又這樣短壽,只怕,只怕……



    她喜滋滋地想着,腦中轉得極快,身體也偏生能跟得上,不過數步,便牢牢地跟在昭帝身後,如影隨形似地。



    趙貴嬪心情極好,面上便帶了幾分出來,整個人都透着喜氣。



    然,她不過走得幾步,身前的人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她正在滿腦子心思,一時閃避不及,頓時一頭撞在昭帝身上。



    這一撞,滿身心的喜悅頓時悄然無蹤了。



    她忙急急地跪了下來:“陛下,臣妾失儀,臣妾失儀了……”



    昭帝卻未說話,只尋了一個椅子居高臨下地坐下來。



    趙貴嬪卻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連擡頭也不敢——她曉得昭帝如今心情不好,不由暗罵自己大意,又不敢再輕舉妄動,只將頭垂得低低地不住告饒。



    往日,她縱偶有冒犯,他卻十分包容——縱着她這樣小野貓的性子。



    可人貴有自知之明。



    恰在這時,有風吹來,珠簾晃動撞擊着發出噼啪的聲音,無端令人覺得背脊發涼。



    趙貴嬪不由朝着發聲的地方望了過去。



    後頭燭影搖晃,可偏深小野貓眼裏極好,一眼便看到牀上躺着一個人,合衣臥着,彷彿熟睡一般。



    趙貴嬪心跳有些快。



    “皇后薨逝,你很高興?”



    冷不丁地,昭帝突然出聲。



    殿內活着的,只有趙貴嬪與昭帝,如今昭帝垂問,所問之人,自然只有趙貴嬪。



    趙貴嬪忙急急低下頭去:“沒有,臣妾沒有……殿下,娘娘離開,臣妾心中也十分悲痛……”



    她擡起頭來,一雙盈盈妙目盛滿了淚水,眼巴巴地將他望着——放在往日,這樣無助孤獨的目光,早已令得昭帝的心都化了。



    可今日,昭帝卻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悲痛?果真麼?”



    像是在考量着她的真心似地。



    “正是,正是。”趙貴嬪急急地點頭,生怕他不信,又忙道:“娘娘去了,後宮衆人都失了主心骨,姐妹們心中都十分難受,陛下又摯愛娘娘,如今陛下失獨,只怕,只怕……”



    “只怕什麼?”



    昭帝聲音聽不出喜怒。



    趙貴嬪便下意識望了他一眼。



    皇帝坐在上頭,手搭在膝上,分明與往日的隨和並無不同,唯他眸色沉沉,盛滿的都是趙貴嬪看不懂的情緒。



    趙貴嬪心中一震,忙急急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