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宛曾經告訴他,在某種意義上,她很感謝謝識梧,因爲是謝識梧,教會了他什麼叫做喜歡。
戚究之前不明白,按照戚宛給出的時間線來說,他當初父母犧牲去世,是謝識梧陪他走過了最難熬的那段時間,而後的那麼多年裏,也一直保持着高頻率的接觸。
對他而言,謝識梧是特殊的,可能由於這份特殊,從前的他纔會對謝識梧生出別樣的感情。但這不代表是謝識梧教會了他喜歡,如果陪他走過這麼久的是別人呢?
又或者拋開這一切不談,他未必不會喜歡上別人。
可現在戚究忽然就懂了。
只有謝識梧。
在看到謝識梧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時,他不只是有對同伴的關懷,還會難過,會心疼。
他好奇謝識梧每個小動作背後的意義,爲那個什麼路林明顯心思有異的電話不快,對自己做過的所有忽視後悔萬分。
從再次相遇後開始欣賞,再到後來總被對方吸引着目光,感情的變化沒有什麼界限分明,每一個對視都如同匯進那條河流的水珠,後來不知怎麼地又下了幾場大雨,等他回過頭去看時,早就水草豐腴,比江似海。
那段過去的時光並非沒有意義,可無論在何種光景下,他都會爲這個人而心動。
他們會有千百種相遇的場景,無數次不同的情節發展,可無論再重來多少次,他應該都逃不過這場命定。
戚究想,原來這就叫喜歡。
只是他明白的有些晚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應該還來得及吧,畢竟謝識梧也那麼喜歡他。
當最後一絲霞光消失在天際時,謝識梧回家了。
書房的門特地沒有關嚴,戚究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動靜,就等着謝識梧回來。
他知道《夜風》對謝識梧的意義,在網上關注了一下,發現這是一部非常值得二刷三刷的電影,這些天謝識梧工作不忙,他想週末的時候邀請謝識梧去二刷。
他繞過桌子,來到門前躊躇着。
他突然請謝識梧一起去看電影,會不會很突兀很奇怪?
戚究自認不是什麼磨磨蹭蹭,優柔寡斷的人,可當他終於認清楚自己的心意後,卻好像一朝變回了個毛頭小子,什麼都想做,又怕什麼都做不對。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謝識梧正坐在沙發上喝着熱水,見到他後衝他露出一個笑容,算是打了招呼,接着又重新把注意力投在了手機上,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戚究的手指懸在屏幕上,皺起了眉頭。
他好像從來沒有叫過謝識梧的名字。
他該怎麼稱呼謝識梧?
謝先生?太疏遠了。
識梧?又好像太親近了。
小謝總?跟謝先生半斤八兩。
謝識梧正在搜索着東皁山的信息,但眼角餘光還是捕捉到了戚究站在原地不動的身影,這個向來乾脆果斷的大科學家好像是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又不知道在那兒糾結什麼,眉都快要皺在一起了。
他終究是不忍心,在心裏嘆了口氣,主動道:“是有什麼事嗎?”
戚究如蒙大赦,背都又向後挺了挺。
“這週末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我聽說《夜風》值得二刷。”
謝識梧手機差點沒抓穩砸在地上,戚究叫他去看電影?!
他心中想了好幾種可能,然而戚究還在那兒等着他的答案。
“抱歉,這周和陸閣去東皁山看日出了,正想和你說這件事,還沒來得及。”
戚究有些失落,陸閣是任務者,每個舉動都有其背後的意義,謝識梧要去做的是正事,是情理之中,應該的。
可戚究還是覺得,他們兩個之間,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反了過來。
謝識梧沒想那麼多,打算將今天的事和戚究講一遍,一起分析分析陸閣究竟想唱哪出。
“今天我從醫院出來,在門口碰見了陸閣。”
戚究精準捕獲了關鍵字。
“你去醫院做什麼?不舒服?”
“常規體檢……”謝識梧眨眨眼,“指標都正常。”
戚究鬆了口氣,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謝識梧將那股子疑惑壓了回去,把該說的正事都說了一遍。
好在之後戚究沒有再那麼反常,等兩人討論到差不多後,鄧姨來叫他們喫飯了。
謝識梧飯量恢復到了平常的水準,他打算這幾天一定要好好注意身體,別到時候爬山爬到一邊再出什麼意外,那就太尷尬了。
週末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他得先把爬山的裝備都收拾好,別臨到跟前再手忙腳亂的忘了什麼東西。
他被嚇了一跳,有意想扶一下臉,卻礙於懷中還抱着東西,只好無奈地笑了笑。
“有什麼事嗎?”
“需要幫忙嗎?”
“沒事,不用。你去忙你的就好。”
戚究沒動。
謝識梧再次嘆了口氣,將小帳篷放在一邊,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去辦?”
戚究臉上浮現出不明顯的茫然,不明白爲什麼謝識梧有此一問。
謝識梧繼續猜道。
“宛姐又找你談話了?”
“昨天阮周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着戚究的反應,提到阮周時總算有了點變化。
看來就是阮周了。
“戚究,我不知道阮周跟你說了什麼,不過我和他相識這麼多年,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裏清楚,所以大概能猜得到,我在這兒給你道個歉……”
謝識梧有些愧疚。
“孤島也好,你失憶也好,阮周都不知道,不瞭解你也有難處,他是我發小,容易完全站在我的立場上爲我考慮,如果有什麼地方讓你覺得冒犯不快,對不起。”
戚究愣在當場,彷彿四周的空氣都變得稀薄,讓他有那麼點呼吸不過來的錯覺。
他沒有被逼迫,也沒有不情願……
他只是終於反應過來,什麼叫做喜歡。
戚究站在原地,任憑謝識梧與他擦肩而過,伸手撫上自己胸口,當初謝識梧……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
他回到書房裏,怎麼也沉不下來心工作。
他想要和謝識梧談一談,至少……至少別在同一個屋檐下,卻處得像不怎麼熟的陌生人,跟爲了經濟上的原因不得不合租的室友似的。
戚究總結了一遍語言,還沒走到謝識梧臥室門口,就聽到清亮的笑聲從裏面傳出來,繼而在客廳裏回檔。
“阮周!你人呢!你個見色忘義的玩意兒!欒汀!別扛着阮周打龍了!救救你的好哥哥!”
他站在臥室門邊,全身陷在陰影裏,頭微微上仰靠在牆上,眉骨上那顆如火的小痣彷彿也失了光彩,使得他冷淡疏離的眉眼好似更難以接近。
門縫透出的光亮投在他腳邊,像是劃出了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
-------------------------------------
在戚究的幫助下,謝識梧將爬山用的東西準備了個齊全,又和陸閣對了一遍,確認無誤後,在週六中午準時集合,一起往東皁山進發。
東皁山本來人流量就不大,何況現在隆冬還未過去,爬山的人更是了了。
謝識梧在國外時不知道走過了多少難走的路,翻山越嶺的事兒也幹過幾次,事實證明前些天的嘔吐純屬意外反應,他這身本領並沒有因爲變成久坐辦公室的小謝總而落下。
而陸閣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沒想到也挺撐得住,揹着裝備爬了這麼久連喘都不帶喘的。
越往上爬越冷,不過還好他們做了充分的準備,禦寒的衣物和食物,甚至一些取暖的小道具,一樣不少。
他們沒想着爬到山頂,按照他們計劃的時間,爬上去已經是夜裏了,本身山路就不好走,晚上再往上爬實在是太危險,何況山頂也沒有修建好,也沒什麼看頭。
他們選了個比較高一點、平坦一點的地方,並且在預計時間內到達了。
謝識梧將揹包裏的軍用帳篷拿出來,和陸閣一起搭建好。
陸閣也掏出一個小爐子,就地找了點石塊圍起來,將爐子架上。
雖然不是明火燒的爐子,還是要注意安全。
可能因爲離首都有些距離,他們看到了很漂亮的夜空,如同一幅色彩鮮明的潑墨畫。
星星一閃一閃,若隱若現的藏在雲後。
謝識梧和陸閣一人捧着個保溫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剛煮好的熱湯。
冬天的山間更是寂靜的,什麼聲音都很遠。
不只是聲音,好像什麼世俗的雜事也一併遠去了。
天地都很高,又好像都很近,他們是如此的渺小,卻也是如此的真實。
陸閣側過頭,謝識梧就在他身邊並排坐着,在這廣袤的夜空下,有些古板的登山服將人襯得更像是造物主最偏愛的那位,精緻到不可方物,臉上除了一貫的笑容外,還多了對這份寧靜的享受,甚至帶了些出塵絕世的味道。
陸閣想,難怪戚究這麼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