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龍陽之風頗盛,文人尤其以爲雅事。陸睿以前在書院就曾被同窗示愛過,只他不好這個,婉拒了。
溫蕙“啊”了一聲,推開陸睿騰地坐起來,眼睛睜得溜圓,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陸睿要笑死了,扯她腮幫:“又胡思亂想了是吧。以後別翻我那些私藏。”
溫蕙道:“憑什麼你能看我就不能看了。”
她扯着陸睿的寢衣,瞪圓眼睛:“那你和他……”
陸睿卻道:“我和梓年,都不好斷袖分桃。”
溫蕙:“咦?”
“他的確喜歡我容貌,”陸睿笑道,“所以他老說,若我是女人就好了,他定要娶我。又總想把璠璠拐到他家去做媳婦。可得把璠璠看好了,以後不管是誰家的小子,若長的比我醜,都不配做我女婿。”
溫蕙啐他:“你是想璠璠一輩子在家嗎?”
陸睿只笑得得意,驕傲死了。
溫蕙又重新躺下。陸睿撐起頭:“不疑神疑鬼了?”
“你跟我說清楚不就好了。”溫蕙道,“他就是喜歡好看的人嘛,我懂。”
陸睿頗驚異:“真懂?”
溫蕙道:“懂啊。”
喜歡分很多種,有些能讓你眼睛移不開,腳走不動,但不一定是淫思。
“就看見這個人,忍不住想‘啊,好美啊’。”溫蕙道,“我也會有這種感覺,但我也不是那個啥。”
陸睿更驚異:“誰?”
溫蕙:“嗯?”
陸睿十分之好奇:“讓你覺得‘好美’的人是誰?”
溫蕙理所當然地道:“還能是誰。母親啊。”
有時候一擡頭,看到陸夫人坐在榻上,執着棋子照着書打譜子。日光斜斜地打在她的肩頭、鬢上,光線裏有塵埃浮動。
常有那麼一瞬,溫蕙會覺得像看到一幅畫。
還有喬媽媽,她總是十分安靜慈愛,舉着水晶鏡看書,連皺紋中都藏着安詳。
也很美。
甚至銀線的粗憨,燕脂的頑皮,劉富家的坐在陽光的廊下對眼前生活的心滿意足。
都很美。
聽她清脆道來,陸睿安靜許久,嘆道:“你實該好好學學丹青的。”
溫蕙惱道:“我學了!認真學了!沒那天賦!”
但她有一雙畫者的眼睛,能看到美,就和他一樣。
陸睿喃喃,忍不住親了親她的眼睛。
溫蕙幸福地閉上眼,又睜開,看着丈夫風流的眉眼,問:“陸嘉言,是不是好多人喜歡你?”
陸睿承認:“是。”有男有女。
他長成這副模樣,年紀愈長,風華愈盛。能叫男人女人都爲他停步,都忍不住將目光凝到他身上。
溫蕙望着他,嘆道:“我有時候想到好多人喜歡你,就很歡喜。有時候想到有人喜歡你,又很不開心。”
至於這“很多人”和“有人”之間到底有什麼區別,溫蕙還沒有想明白。
只剛纔陸睿承認林梓年喜歡他,溫蕙誤會他們兩個有什麼時候,雖然時間就那麼短短片刻,但在那短短的片刻裏,溫蕙真的感受到了難受。
溫蕙還沒想過跟別人分享陸睿。
陸老夫人巴巴地從餘杭送了丫頭過來,被陸夫人四兩撥千斤地化解了。他只拿這事調笑了一回,也沒再提。
在江州,陸夫人當家,小夫妻感情也好。問丫頭們喜歡陸睿嗎?那肯定是喜歡的啊。誰會不喜歡陸睿啊。
便是去問銀線青杏梅香,她們也得承認喜歡陸睿。就不可能有丫頭不喜歡他的。
只大多數認得清這種喜歡是望着畫中人的喜歡。
少數則是喜歡也不敢妄動。
若不是突然出現了一個林梓年,溫蕙漸漸地,將嫂子說的都忘記了。
溫蕙的目光多數時候都明亮清澈簡單,此刻她躺在枕上,仰視着陸睿,說着這個話,竟有一分幽幽。
少女終是長成了女人。
“嚯。”陸睿撐着頭,“好個妒婦。”
他嘴角卻含着笑,俯下頭去,吻住了她。
溫蕙閉上眼,和他十指相扣,一起飄上雲間,於月華中/共舞。
林梓年的表弟,趙府臺家的公子也在三白書院讀書,和陸睿是同窗。
他這次秋闈也考取了舉人的功名,回到江州的第三日,便做東宴請了許多同窗好友。
溫蕙跟陸睿說:“你實該穿件紅衣裳,豔壓羣芳。”
豔壓什麼的是什麼虎狼之詞?氣得陸睿直擰她的臉。
溫蕙捂着臉笑嘻嘻:“你是解元嘛。”
看她那得意的小樣。等將來,他給她掙來誥命,她還不知道該怎麼得意呢。
陸睿心情很好地去了。
只到底不肯穿紅衫,玉色的衫子衣帶飄飄,自帶仙氣。
就如溫蕙平時所想的那樣,有學問的人該與有學問的人一起玩纔是。陸睿在書院中關係不錯的人,學問也都不錯。這一回赴宴的諸人,都是取得了功名的。
取得舉人功名,於他們而言,也是人生向前邁過了一個臺階,許多心態都與從前不太一樣了。
這是男人的慶功時刻,氣氛自然是放鬆而愉悅的。
宴席擺在了園子裏,一圈的榻,頗有古風。林梓年和陸睿坐一張榻,公開承認自己喜歡陸解元,只恨他不是女兒身。大家紛紛拿他們打趣,也都不惱。
風流文人,不風流怎行呢。
趙公子笑夠了,道:“說起美人,我這趟回去赴秋闈,我堂哥贈了我一個美人做賀禮。”
衆人起鬨要看美人,趙公子便將美人喚了出來。
美人名喚縈縈,抱着琵琶款款而來,一看便知道是伎子。大家便沒有顧忌,品頭論足。
縈縈只垂首微笑,不羞不惱,只偶爾擡眸,自然而然地朝陸睿瞥去,目光中有驚豔。
氣氛熱起來,趙公子慷慨:“大家來寫詞與她,讓縈縈品評,她唱誰的詞最多,今晚誰便是她的入幕之賓。”
這是文人與伎子常見的遊戲。當下便叫縈縈出題。
縈縈擡頭看了看夜空,道:“月。”
衆人以月爲題,填了詞。縈縈擇了一首,唱了出來。
趙公子道:“好詞。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