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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換個衣服,我們過兩招?”霍決說。

    他這話說完,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看到溫蕙的眼睛亮了起來。她那一直都平靜得令人擔憂的情緒,似乎起了微微的波瀾。

    “好。”她說,“四哥等我。”

    她腳步匆匆地進去了。

    可能是怕他等,很快就出來了。換了一身銀藍曳撒,髮髻拆了,紮成了一個高高的馬尾。

    許多愛漂亮的少年郎喜歡這麼扎。老古板們看到了不免斥一聲輕浮。

    但溫蕙這麼紮起來,看不出她已是婦人。纖腰一束,身姿窈窕挺拔,行動間看得出矯健。

    這衣服,實是比大袖、馬面的女子裝束更適合她。

    而且好看,整個人都有了精氣神,明亮起來了似的。

    霍決不眨眼地看了一會兒,道:“走。”

    兩個人便來到院子裏。

    霍決的蟒袍也有禮服樣式的,但他日常穿的通常都是裁作曳撒的。畢竟是武職。

    兩人互相抱拳施了禮,拉開了架勢。

    霍決擡眸看去,溫蕙的眸子也看過來。

    這一刻,她眸子裏精光內斂,看起來的確像溫家的女兒了。

    霍決勾了勾手。

    溫蕙也不客氣,一記直拳挾着風迎面呼嘯而來,閃電一般。

    霍決頗感意外,因少有女子走剛猛路數的。

    但他自己也是剛猛的路子,不躲不閃,硬接了。

    拳與掌猛撞,肘與肘硬碰。檐廊下的婢女們看不清,只聽到砰砰砰砰幾聲悶響。

    手底下走完這幾招,溫蕙就知道膂力上討不了好去,腰一折,毫不猶豫地一記旋踢向着霍決頭頸而去。

    霍決一個鐵板橋後仰,手撐到地的瞬間勁腰擰動,長腿輪開,便給了溫蕙一記掃堂腿。

    但溫蕙的反應極其迅敏,被掃中的瞬間便藉着旋踢的慣性一個側空翻躲了過去。

    只是躲過了掃堂腿躲不開硬拳。霍決一記猛拳擊中了溫蕙的肩膀,溫蕙身體尚未落地,完全沒有支點,直接飛了出去,摔落在地上滾動,砰地一聲撞到了正房的房基上才停下。

    婢女們驚呆了。

    都督……竟然一絲都不留手的嗎?

    這可不是安左使劉右使,這是溫姑娘啊。

    霍決收拳,負手而立:“站起來!”

    溫蕙打個滾,自己站了起來,滾了一身土,扶着肩頭,顯然是被打痛了。

    只一雙眼睛,蘊着精光,還有躍躍欲試。

    這樣的眼睛,曾經讓陸嘉言手癢,想入畫。

    這樣的眼睛,讓霍決覺得,她真的是月牙兒。

    “四哥。”她讚道,“好功夫!”

    “我生下來喫這口飯的。”霍決道,“只是你,怎麼走剛猛的路子?”

    溫蕙揉着肩膀道:“我力氣比尋常男人都大的。”

    “那也只是尋常男人。”霍決道,“遇到真正的練家子,到底是喫虧的。你怎麼不明白。”

    “明白的。只是……”溫蕙無奈一笑,“我練武,沒有用啊。”

    霍決一怔。

    “我也就是練而已,根本,就沒有能用上的時候。”溫蕙道,“所以,走什麼路子都是一樣的。我都練的。習慣了,上來就用上了。”

    霍決明白了。

    溫蕙不靠這個喫飯的。她作爲陸家少夫人,練功夫也只是健體強身罷了。實沒有任何能用的地方。

    剛纔試下來,已經探出她的深淺。這些年養尊處優的後宅婦人生活,竟能有這樣的身手,可知她是真的一日都沒有放下,一直在用着苦功。

    果真是月牙兒。

    岳母信中說的那個,有根骨,有天賦,能喫得下苦的月牙兒。

    霍決心裏,有一些縹緲的東西,漸漸落到了實地上。

    他問:“在家裏都是自己一個人練嗎?”

    “是。”溫蕙拍了拍身上的土,“原本我的陪房裏有兩個小子可以陪我練練。後來他們倆都長大了,不能進內院,我不能去外院,就只能自己練了。”

    “以後我陪你練。”霍決過去蹲下去幫她撣衣襬上的土,“家裏有個校場,那邊什麼都有,你沒事過去看看。跟軍堡裏也差不多。”

    溫蕙意外:“家裏還有校場?”

    “在西北角。”霍決道,“可以跑馬,射箭。”

    在家裏就可以騎馬嗎?還能射箭。

    溫蕙道:“好。”

    她回答得平靜,但霍決蹲在地上仰頭看她,看到她眸子裏終究是有些不一樣的東西閃過。

    是期待。

    雖然很微弱,一閃而過,但,對以後有期待就好。

    總勝於,平靜得如一潭死水,叫他睡覺也睡不踏實。

    霍決見過各種各樣不同的人,他的內心裏其實實是怕溫蕙會是那種女子——奉獻了自己的一切,盡力安排好能安排的,然後……自我了結。

    她本來離開陸家,就是打算跟這個“幕後之人”同歸於盡的。

    溫蕙的院子他派了得力的番子守着,便是怕萬一有事,婢女們應對不了。

    那日聽到溫蕙說言而有信,好好過日子,踏實了很多。但死水一潭在他看來算不上好好過日子。

    他將她強留在身邊,不是爲了讓她心哀若死的。

    霍決站起來,牽了溫蕙的手,往屋裏走。

    溫蕙走上臺階,左右看看低頭躬身的婢女們。

    霍決問:“怎麼了?”

    “沒事。”溫蕙低頭,自言自語般地呢喃了一句,“真安靜啊。”

    霍府的婢女肯定是不懂得功夫的,看她們日常走路下盤輕重就能看得出來。

    但是她們站在檐廊下看她和霍決切磋,沒有人拍巴掌、喝彩、嬉笑。每個人都嚴肅,緊繃,聽候使喚。

    她每日早晚在院子裏練拳的時候,她們也是這樣的。

    在霍府,練功是一件很正經的事,溫蕙想,不是什麼異類的、熱鬧的雜耍。

    霍決牽着她手進屋,給她講府裏的事。

    “日常住在府裏的,除了你我、小安之外,康順也常會留宿,他在這裏有自己的院子。”他道,“除了他們兩個之外,府後面住了一些親兵,日常他們會在家裏的校場訓練。”

    “咱們習武之人,不必那麼講究。這府裏只有你一個女主人,你去了,他們便知道你是誰,不會冒犯你。”

    溫蕙懷念道:“從前軍堡裏,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