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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9章

    霍決回京城的速度,都能趕上監察院的信鴿了。

    到家裏的時候,溫蕙正在園子裏,坐在水邊的一塊湖石上,端着小碟,正在餵魚。

    見到他,她有些意外:“你回來啦?”

    她放下小碟,想要站起來。

    霍決卻風塵僕僕地過去蹲在她面前,按住了她的手。

    “青州的事都好解決。”他道,“你別擔心。”

    溫蕙道:“你都知道啦?”

    霍決道:“大哥在百戶的位子上也待得夠久的了。這次正好,把姓馮的弄下來,給大哥騰個位子。大哥二哥都往上升一級。”

    從百戶到千戶,對軍戶人家來說,是一個質的飛越。

    溫蕙道:“多謝你啦。”

    霍決摸着她的手:“說什麼謝不謝的。”

    溫蕙微微一笑。

    過了片刻,她道:“四哥,我這心裏恨得要死。”

    霍決道:“我知道。也是怪我,實在該叮囑青州那邊多盯着些溫家的。”

    霍決六七年前便把欠溫家的還清了。大家各有各的日子過,誰見天地還特意去盯着誰呢。

    何況誰又想得到會出這種事。

    便是陸家,若不是因爲還有一個陸璠,連夏青家的這個眼線都可以撤了,讓她解脫。

    溫蕙都已經到了霍決身邊了,霍決只要盯好溫蕙一個人就夠了。

    他此時,正用眼睛盯着溫蕙,眨也不眨地觀察她的神情。

    “怪誰也怪不着你。”溫蕙說,“陸正心裏有鬼,便已經做不了人事了。四哥,可有什麼法子,既能罰了他,又不傷到別人?”

    霍決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貪心呢?”

    溫蕙默然。

    霍決道:“他是陸嘉言的爹,陸大姑娘的祖父。我弄死他易如反掌,只他要是死了,陸嘉言新科探花丁憂三年,仕途要大大地受損的。我若不弄死他,動他官職,必得有由頭,不管什麼由頭,都不可能不影響陸嘉言。陸夫人和陸大姑娘,都要靠着陸家的男人活着,他們活得好,仕途穩固,陸家女人才能活得好。”

    他道:“這世上,從來沒有兩全的事。你只能求一頭,要麼快意恩仇,要麼隱忍求全。”

    溫蕙道:“忍字心頭一把刀。這字是誰造的,他怎麼這麼明白?”

    霍決摩挲她的手:“心裏不痛快,多出去走走。她們說你這些天都沒出去跑馬?”

    溫蕙道:“我在家裏跑過了。”

    家裏雖有校場可以跑一跑馬,哪有城外的綠野樹林跑得痛快。

    霍決眼神微黯。

    溫蕙道:“你蹲着腿不酸嗎?”

    “若酸了,崩了筋傷了肉,就截了這條腿吧。”霍決道。

    溫蕙嗔道:“胡說什麼呢。”

    “你若心疼我,便自己好好的。”霍決道,“這世上沒有我扛不住的事,只有你。”

    溫蕙握住他的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霍決道:“你不開心。”

    溫蕙道:“就知道說別人貪心,不知道看看自己貪不貪心。”

    “我就貪心。”霍決道。

    他撐地站起,卻沒有立刻直起身來,彎着要先把溫蕙抱了起來。

    “我想要權勢,我還想要你。”他道,“我要了你,還要你開心。”

    溫蕙坐在他的手臂上,摟住他的脖子啐他:“快放我下來,像什麼樣子!”

    “自己家裏。”霍決抱着溫蕙往上房走,“蕙娘,大哥說的話不必放在心上。”

    溫蕙道:“你放心好了,我都說過好幾遍會跟你好好過日子了,我不會去死的。”

    “我知道你不傻。”霍決道。

    溫蕙道:“你才傻。頭髮上都是土味,快去洗澡。”

    霍決笑了,抱着溫蕙向上託了託。

    “蕙娘,你知道男人爲什麼要女人守貞?”他問。

    溫蕙詫異:“這個有爲什麼?那不是應該的嗎?”

    霍決道:“有。”

    溫蕙好奇:“那是爲了什麼?”

    霍決道:“爲了省錢。”

    溫蕙:“?”

    霍決道:“男人天生就有遺留血脈在人世的想法,刻在骨子了。要保證女人生出來的是自己的血脈,就得想辦法把女人關起來,不叫她們碰別的男人。這就得搭屋子蓋院子把她們關起來,多費錢。”

    “從小就告訴女人,守貞可敬,失貞可恥。天長日久,不用屋子院子,女人自己心裏邊就把自己關起來了,只肯給一個男人生孩子,要讓別的男人碰了,就要死要活。別的女人看了這慘樣,更不敢讓別的男人碰自己了。男人做的,就是動動嘴皮子,你說,省錢不省錢?”

    “你這是什麼歪理?”溫蕙呢喃,“怎麼聽着很有道理?”

    霍決道:“因爲我說的是大實話。”

    溫蕙抱着霍決的頭,聽了這大實話,只覺得有些從前想不明白的事,好像想明白了。

    “只大實話說的人不多。大家都是聽着這些教化人的話長大的,所以男人、女人都信了。大哥便是這樣的人,他看不明白,他相信這些都是該守的規矩,是不能不遵守的。”霍決道,“可實際上,你若站在足夠高的位置纔會知道,地位越高的人,越是不守規矩。規矩是他們用來管束別人,方便自己的。”

    溫蕙嘆道:“就算你說的是實話,世間的人還是活在規矩裏。”

    陸夫人、璠璠、溫柏,通通都是。每個人只能按照世間的規矩行事,做世間人都覺得是“對”的事。

    “我管別人作什麼。”霍決道,“我只要你明白就行。你要活得明白,別被這些規矩框傻了。”

    溫蕙“嗯”了一聲。

    霍決單手抱着溫蕙回到了房裏,關上了門。

    小安出發的時候給霍決傳了信,到了青州才一天,收到了霍決信鴿送來的回信。

    “跟我想的一樣。”小安收了信,撇嘴,“真是的,這點事,還要讓我念安出馬。”

    一個千戶和一百戶之間的事,勞動監察左使念安親自出手,實在是殺雞用牛刀了。

    馮千戶黑料多多,旁的不說,光是強佔民女的事,就好幾起。小安一拿下他,四里八鄉的聽說了,跑來哭着伸冤要給女兒報仇的就好幾家。

    小安大樂,充了回青天大老爺。

    鄉親們都說,沒見過這麼俊的青天大老爺。

    “娘咧!”楊百戶對女婿說,“你認識監察院的念安!”

    女婿竟不是吹牛,竟真的認識大人物。

    溫柏被送到楊家養傷,繃着臉道:“不認識。”

    楊百戶斜着眼道:“你可就我這麼一個丈人,別喫獨食。”

    溫柏道:“真不認識。爹你別想着沾光,監察院是什麼地方,能讓人佔便宜的嗎?”

    楊百戶想想也是,縮縮脖子。只還好奇溫柏怎麼能搬來監察院的念安,追着問。

    溫柏只不說,再逼就倒牀上裝死。

    這傻女婿。

    楊百戶氣哼哼。

    小安辦事雷厲風行,嘁哩喀喳的就把事情辦了。

    溫松和虎哥都從牢裏放出來,一家人團員了。

    溫松見了溫柏,問:“咱什麼時候去殺陸老狗給月牙兒報仇?”

    溫柏只是沉默,神情晦澀。

    溫松詫異:“哥?”

    溫柏打發了虎哥,只留了溫松和楊氏,告訴了他們真相。

    “竟還活着……”溫松第一反應和溫柏一樣,情不自禁先落了淚。

    楊氏臉沉着,抿了抿脣,咬牙道:“這事捂住!”

    兄弟倆都看向她。

    楊氏道:“家裏還有芫娘、苓娘以後要說嫁呢!叫人知道了,正經要臉面的人家不會來娶,上趕着來求娶的都是想沾霍四郎的光的,你們敢嫁?”

    兄弟倆都沉默了。

    溫家的長媳楊氏拍板:“這個事,就到此爲止了。咱家的妹妹,已經葬在了餘杭。以後陸家不來往了。咱先過好自己的日子。”

    青州的事情嘁哩喀喳解決了,小安已經從馮千戶那裏審出來,給陸正和他當中間人的是青州府的鄭知府。

    霍決的指示是解決這事但不擴大化,儘量低調。

    話雖這麼說,但俗話說賊不走空,不是,俗話說監察院不能白乾活。小安決定去和青州府的鄭知府做一次親密友好的會晤,談談這趟出來的差旅費問題。

    臨走前他去見了溫柏:“我要走了,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帶給我嫂嫂的?”

    溫柏沉默了很久,道:“你跟她說……”

    他又說不下去。

    當時的激憤下去了之後,如今也沒那麼強烈地想讓妹妹去死了。

    可溫家女兒嫁給了閹人,又實在是個羞恥的事。

    現實與理念撕扯着人,糾結得難受。

    尤其是,他最想做的事其實是殺陸正。只當時被小安捆了沒做成,現在楊氏也是堅決不許他去殺了。

    有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他一個大男人都如此,想想月牙兒,她當時……

    溫柏最終什麼話也沒有給溫蕙。

    小安回京的時候已經是九月中旬。

    康順還沒回來,還在河南府掃尾,但周王案基本塵埃落定。

    周王一系的爵位都擼了,嫡系都問了斬。

    從周王府起出來的金銀震驚了皇帝。

    周王這個爵位是從太/祖皇帝時便分封了的。這周王府幾和大周同歲,一直盤踞在河南吸血,積累了二百餘年的財富,盡數落入了皇帝的私庫。

    後世戲稱,周王倒,淳寧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