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麗質問道。
經由羅太歲一番深入淺出的分析,連她都不自覺的相信今時今日的皇長兄正承受着莫大的壓力。
羅太歲咧嘴笑道:“說來也很簡單,太子只需多多效仿當今天子即可,畢竟沒有誰會否定一個與自己相似的人。”
頓了頓後他又道:“退一步講,如果實在學不來當今天子的精髓,那就儘量做好太子的本分,謹守孝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相信天子也不會另行廢立之事。”
李世民自身就是通過政變奪得皇位,深知其中的殘酷,只要太子不是過於失德,輕易不會考慮廢長立幼。
否則藩王都以爲太子之位是可以爭奪而來的,那李唐皇室將永無寧日。
李麗質聽完微微思索了一下,道:“願恢崇德度,躬素士之業,朝夕孜孜,不違子道,如此而已。”
此話也是出自《三國志·卷十》。
當時魏王世子懸而未決,身爲嫡長的曹丕遭遇弟弟曹植的挑戰,於是向賈詡請教如何才能穩固自己的地位。
賈詡說出瞭如上那段話:希望將軍崇大德、威器度,效仿寒微之士,躬行學業,日夜孜孜不倦,不違人子之道,僅此而已。”
曹丕正是聽從了他的諫言,努力砥礪自己的德行和學業,未嘗行差步錯,因此纔有後來曹操和賈詡那段經典的對白。
而曹丕也如願以償,成爲魏國的太子。
“原來如此。”李麗質心有所悟,同時敬佩之意頓生。
這羅大頭不僅通過普通家族的繼承製度引發對皇權更替的思考,更是利用歷史上成功的案例來爲眼前的問題提供解決的方案,可謂是通古博今了。
但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羅太歲壓根就沒看過《三國志》,而《三國演義》裏也沒有關於這段的描述……
事實上羅太歲只聽懂了她最後兩句“不違子道,如此而已”,點頭道:“當今天子寵子之心無可厚非,而越王所受到的榮寵一旦超過其他兄弟,生出非分之想也屬人之常情,這些太子無法改變。
太子能做的就是謹守本心,不要自亂陣腳,與人可乘之機,將來繼承皇位自然水到渠成。”
但很可惜,李承乾至死都沒把這麼淺顯的道理想通透。
“如果你是太子的老師就好了。”李麗質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她先前就向父皇推薦過羅太歲,可惜父皇明顯沒放在心上。
“我?!”
羅太歲心叫我滴乖乖,脫口而出道:“饒了我吧,讓我當太子之師,還不如請李綱出山呢。”
“李綱?”李麗質再次瞪圓了秀目,內心的驚訝之情不可名狀。
如果沒記錯的話,父皇正有此考慮。
羅大頭這傢伙真是神了!
“所以你也認爲李綱適合去教導太子?”
如果羅太歲都認可李綱的能力,那皇長兄也算是得良師指導,太子之位無憂矣!
而其他皇子無機可乘,自動就會打消僭越之心,兄弟從此和睦……
她這一廂情願的想法是挺美好的,可惜完全會錯意了。
李綱什麼人,別人不知道,羅太歲還會不知道?
歷史上獨一檔的太子殺手啊!
他老人家曾經豪言: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古人以爲難,綱以爲易。
當然這不是最騷的,後來他還當了李承乾一年的太子少師……
可不容易咋地,輔佐一個毀一個,想不容易都難!
羅太歲擡出他老人家的名號只是自嘲一下,沒想到李麗質竟然認真了。
“問你話呢。”
李麗質自以爲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的想要得到羅太歲肯定的答覆。
“……”
羅太歲能怎麼說,調侃李綱是太子殺手?
摸着良心講人家水平還是有的,對楊勇和李建成也敢犯顏直諫,但架不住人家不聽啊。
“正有所思,故不能即答耳。”
羅太歲暗自嘆了口氣,故技重施。
李麗質報以一個嬌俏的白眼,難得的生出一種不想和他說話的感覺。
“然後呢?”
雖然不爽,但還是很想聽聽他對此有何見解。
只見羅太歲四十五度角仰視屋頂,故作高深莫測的道:“我掐指一算,此人年事已高,恐不能久,所以還是別折騰他老人家了!”
此人爲啥只輔佐了李承乾一年?
因爲一年後他就油盡燈枯,與世長辭了!
你說作孽不?
“這……”
羅太歲的話大出李麗質的意料之外。
愕然片刻後再仔細想想,這位李老先生的年紀應該八十有多了吧……
“還是你思慮周全。”李麗質失望之餘,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哎!”
羅太歲擺擺手道:“東宮不缺輔臣,天子自會挑選一些老臣、名臣去輔佐太子,這就不是你我該操心的事了。”接着他看了一眼滿桌的殘羹冷炙,“你在旁休息一下,我把這裏收拾收拾。”
“噢,我幫你。”李麗質破天荒的說道,並且真的起身準備動手。
羅太歲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的,道:“讓你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千金大小姐來我家幹粗活,是不是不太合適?”
不過說歸說,他也沒打算攔着。
小孩子勤快點總不是壞事。
“四肢不勤、五穀不分我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不至於。”
李麗質白了他嬌俏的一眼,繼而反脣相譏道:“倒是你,這麼一個問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不世出之才,整天忙於雞毛蒜皮的瑣事,豈不是屈才了?”
“大隱隱於市也!”
羅太歲心道小丫頭片子你懂個啥,這叫享受生活。
兩世爲人,功名利祿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你是大隱隱於朝,別忘了你已經是皇城司的人了。”李麗質有些促狹的提醒他,“說不定你輔佐帝王成就霸業、興國安邦的遠大志向很快就實現了。”
羅太歲咧嘴哈哈一笑:“功名利祿,俱是浮雲,咱加入皇城司是圖它這個嗎?”
“那你圖什麼?”李麗質這是明知故問。
“老婆孩子熱炕頭,足矣!”羅太歲一臉認真的說道。
“粗鄙。”李麗質聞言輕啐了一口,但脣角卻止不住的微微上揚起來。
就這樣,兩人一邊調侃一邊端着碗盤向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