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施工負責人是個中年胖子，臉都嚇白了，不停用袖子抹着額頭的汗珠。
“現在情況怎麼樣，下面通風設備正常嗎?”許成壓着火氣問。
“我不……我也不清楚……”胖子結結巴巴地說着。
現場忙得熱火朝天，救援中隊的隊員們把雷達生命探測儀按在地表，飛速交流着。
許成轉頭，看到場外一衆記者正在探着脖子張望，每個人身後都有一臺黑洞洞的攝像機，他站在光天化日之下，升起陣陣寒意。
這次麻煩大了。
備受矚目的療養院項目出現塌方事故，各大電視臺記者聞訊趕往現場，架起機器開始直播，記者站在現場，表情嚴肅，舉着話筒介紹目前的狀況。
“現有三名施工人員被困，截至目前未發現生命跡象……”主持人說完基本情況，電視臺又利用手頭現有的素材，插播了一段前幾天言晚致辭的畫面，她光鮮亮麗的妝容和塵土飛揚的施工現場形成巨大對比。
飲品店裏的大屏幕也在放着這一幕，旁邊休息的店員收到手機上彈出的新聞通知，忽然感覺這上面的人有些眼熟。
她擡起頭打量言晚，眼神裏似乎有幾分探究。
“姑姑……”小魚很敏感，輕輕拉住言晚的手，聲音怯怯的。
言晚看出她在害怕，把她抱起來，心亂如麻地安慰道：“沒事小魚，姑姑先送你回家。”
她的手機快被人打爆了，鈴聲不斷響起來，她隨手關成靜音。
這附近不方便停車，司機把車停在商場地下，她們需要穿過一條很長的人行道。
言晚從來沒想到這條路會走得這麼漫長，一路上有很多人認出她的臉，用陌生或探究的眼神打量着，議論紛紛。言晚低下頭，用手擋住小魚的臉，不敢停留太長時間，匆匆穿過人流。
在建恆的辦公大廈內，陸言深也看到了這條新聞。
幾分鐘之後，江燁表情嚴肅地從門外走進來，對他說：“陸總，我這邊剛剛聽說一個新情況。”
“說。”
“那三名被困人員裏面……還有一名未成年。”
陸言深十指合握着，在心裏暗罵一聲。
承包這次療養院工程的施工方也是他們多年的合作伙伴，陸言深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出亂子。他們竟然敢僱傭未成年？!
建恆這次恐怕不好過了。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擡頭問江燁：“晚晚呢？她現在人在哪裏。”
“夫人在外……”
江燁話音未落，兩人同時看到電視機上一陣嘈雜，似乎是記者在奔跑，直播鏡頭也隨之抖動。
他們追上了一個抱着孩子的女人。
那個女人，正是言晚。
“陸夫人，您對這次塌方事件作何感想？”
“陸夫人，請問貴公司施工之前的測量工作是否達到標準……”
……
在記者的連環追問下，言晚的動作看起來有幾分躲閃，她怕這些人會嚇到小魚，於是也顧不上回答，匆匆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請讓一下。”
好不容易坐到車上以後，司機升起防窺車窗，隔絕掉外面一切嘈雜。
車子駛出停車場，還有很多人在後面拍照。
很快，各大論壇都升起熱帖，言語間充滿憤怒和斥責，大抵是在講，發生如此揪心的事故，建恆集團的總裁夫人竟然毫不在意，還在外面大搖大擺地逛街購物。爲了博人眼球，這些人可以窮極惡毒，帖子發出來以後，瞬間把言晚打到了工人的對立面，彷彿她代表着冷血無情的剝削階級。
言晚已經無暇理會網上的這些評價了，她蹙着眉，在微信上查看許成發給自己的施工圖紙。幸運的是，生命探測儀終於檢測到了那三名工人的位置，只不過，掉落下來的土堆和石礫埋住了通道入口，現在鋼筋壓住了一個工人的腿，不太好營救。
她咬着下脣，暗自祈禱人沒事。
當初不祥的預兆終於成真了，她反而沒有那麼恐懼，一路上看着車窗外的陰雲，神情凝重。
把小魚送回言澤野家以後，她轉身要離開。
“等等。”言澤野拉住她的胳膊，“你現在最好不要出面。”
畢竟還是敏感時期，也許躲過這一陣風波會更好，站出來反而會惹出亂子。
但言晚管不了這些了。
她抽開自己的手，說：“我不放心，過去看看，沒事的。”
言澤野見阻攔無果，只能拿起車鑰匙追了上去，讓家裏阿姨先代爲照看小魚。
去郊區的車程不短，聽說言晚直接去了現場，陸言深也隨之出發，爲了避免不良影響，他們特地換了一臺看起來低調些的灰色商務車。
他們開到後山處，從另一條山道上進入現場，作爲這場事故的主要負責人，施工商已經被警方帶走談話了，許成還在原地守着，一直在處理工人家屬們的溝通，說得嘴皮子都快爛了，還不能表現出一點不耐煩來。
尋常人一輩子也沒經歷過這麼大的事兒，突然聽說親人被埋在土下面，也聽不進去許成的勸告，哭嚎着要讓他們負責，不然決不罷休。
媒體樂於看到這種場面，正要端起相機，卻被江燁帶來的人壓下去。
江燁俯視着女記者，冷冰冰地說：“不好意思，爲了保證救援效果，請無關人員即刻離開現場。”
陸言深來的稍晚一步，他剛剛到場，就看到言晚在跟救援隊長交涉。
現在正是十萬火急的時候，對方也不會因爲她的身份有所遷就，直說這場事故就是施工商有問題，他們動工之前沒有做好土質方面的測量，現在最好祈禱底下的人沒事，否則社會影響不堪設想。
言晚連聲點頭稱是，無論什麼評價，什麼風波，她都認，只要人沒事就好。
“晚晚。”陸言深在後面叫了她一聲。
聽到陸言深的聲音，言晚轉過頭來，剛纔繃緊的神經稍微鬆懈了些，她簡單跟陸言深介紹了一些情況，道：“剛纔他們跟我說，預計救援會拖到晚上，不過夜的話都好說，現在就怕裏面氧氣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