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江氏集團的內部一直不太牢固，權勢動盪，也多半和他的暗中操作有關。
既然開了這個局，就沒有中途退出去的道理。
坐電梯下去的時候，江燁在金屬門板上看到自己略帶疲憊的面容，十分厭倦地皺了皺眉。
電梯門再開時，他已經換上一副嚴峻的表情，方纔的脆弱一掃而光。
約好下午三點見面，江燁提前了十分鐘，他剛到餐廳大堂，便有穿着燕尾服的侍應生走上前來，引他去預定好的位置。一路途徑壁畫和迴廊，其他侍應生恭敬地對江燁打招呼，他冷漠而剋制地視而不見，這副高姿態也是爲了應付江樹榮的暗中監視。
半島酒店所處的地段好，餐廳外面可以欣賞港島風光，所見之處一片繁華。
來這裏休憩喝茶的，大多是商務人士，連交談聲音也是輕輕的，說話的時候夾雜一些低速的英文和粵語，鮮少有說普通話的人。
坐下之後，先有一壺清茶端了上來，江燁說：“謝謝。”
不多時，他面前出現一個面容儒雅的中年人，謙和地問：“您好，是江燁少爺吧？”
這個稱呼讓他心裏有些犯惡心，不過表面上，江燁還是點了下頭，沒有說話，照舊漠然地喝着茶。
“果然一表人才。”中年人用眼神不動聲色地掃了他一遍，說，“老爺還在開會，特地囑咐我在這裏等你，怕您着急。”
他自我介紹說是江樹榮的律師，語氣隱隱有些自得，等着江燁來跟自己套近乎。像江燁這種想攀附豪門的私生子，他曾經在律所見得多了，多半是家主年紀大了，心也軟，纔會想着認自己的血脈回來，將來在家族裏也不過得到重用。
不料江燁全程只是不冷不熱地喝茶，望風景，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他。
中年人在心裏看不慣他這副高姿態，卻沒有身份多說什麼，悻悻地坐在一旁。連江笙在他面前都沒有這麼高傲過，他頻繁而小心地打量着江燁的側臉，分析他的長相和江樹榮有幾分相像。
“他幾點到。”江燁瞟過來，忽然開口問。
這句突如其來的問話打斷了律師的心緒，他嚇了一跳，回道：“我也不大清楚，應該是快了……”
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在氣勢上被壓了半頭。
這個年輕人，有點意思。
在遙遠的帝都，言晚和江笙分別之後，立即讓司機開到建恆大廈，下車去找陸言深。
她平常很少會親自來公司，除非有緊急情況。
聽到前臺通報的時候，陸言深正坐在大會議室裏給高層開會，拿起遙控器暫停了音頻，對衆人說：“下面的內容由許成代述，散會之後各部門把月度總結留下。”
許成主動接過他丟過來的文檔，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繼續演說。
陸言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剛推開門，就看到言晚站在辦公桌旁邊，似乎有些焦灼，眉頭緊鎖着。
“怎麼了？這麼着急跑過來。”他鬆開門把手，問，“是不是言澤野那邊出什麼問題了？”
陸言深表現得很平靜，他問：“江笙跟你說過沒有？江樹榮打算什麼時候認他回去。”
“估計是下個星期，江樹榮要辦六十大壽，到時候香港商會的人都會參加。”言晚頓了頓，說，“江笙給出的信息是，詩詩姐也會出現在那場宴會上，和船王兒子一起。”
江樹榮是香港商會的會長，每當家族內部有重大變動的時候，商會內部也會透露出一些消息，這些是圈子裏共同的祕密，爲了資源引薦更方便。當年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劉京詩的前夫纔會拼命爭取老爺子的青睞。
雙喜臨門，夠出風頭的。陸言深由衷欣賞他的厚臉皮，能在力排衆議的情況下把這兩件事辦成。
“沒關係，不用着急。”陸言深走到茶桌旁，坐下，說，“我大約能猜出他想做什麼，這樣也好，不讓他去的話，他也不會甘心的。”
江燁只是他的手下，不是他的寵物，會有自己的人生打算，再管就多了，他心裏有數。
“我明白你的意思。”言晚說，“但是這樣太危險了。”
深入虎穴，萬一出了什麼差池，他們拿什麼賠給喬伯母？
“我不會讓他出事的，放心吧。”
陸言深每年都會拿到香港商會的邀請函，往年不感興趣，丟在一旁，從來沒打開過。今年親自去一趟也無妨，他倒想看看，這對父子倆還能打出什麼花樣來。
他對言晚說：“之前還沒注意過，前兩天我讓許成把江氏這兩年公開的財報調了出來，剛發現不對勁。”
“哪裏不對勁？”
“幅度很不穩定，應該是和他們高層變動有關係，我猜測應該有江燁動手腳的原因。”
能在他眼皮子下面運作這麼多小動作，陸言深覺得自己給他的工作量還不是很大。
不過，他能看得出來的，難道江樹榮就看不出來？
言晚沉默片刻，說：“我現在很想知道，等江笙發現江燁的身份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她把三個人在紐約那次相遇又跟陸言深說了一遍。
陸言深說，江笙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很純真。
不是貶義的那種，是發自心底的心思簡單，一頭熱血地對劉京詩好，對月清好，對所有人都好。
這種不計回報的善意，沒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得到。
但在眼下，可能沒有人會再保護他的純真了。
現在江燁不在公司，撂下了一堆事情，倒是把許成忙得火氣沖天，恨不得腳底下踩個風火輪，每天手機快響成熱線電話了。
得知陸言深和言晚要去香港，他愣了愣，說：“我也去。”
通過這些天的觀察，他再看不出江燁的計劃就太傻了。許成當初答應過陸嘉佑的，說會親自把江叔叔給抓回來。
看他來主動請命，陸言深說：“沒說不讓你去，把自己手頭上的事情安置好，你覺得有精力處理過來的話，就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