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的影子，中年律師主動站了起來，堆滿笑容跟他打招呼。
江燁還坐在一旁，絲毫不爲所動，手裏玩着袖釦，似乎天大的事也沒有這個小珠子有意思。
他原本不是這個脾氣，在陸言深面前也可以做到事事妥帖，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但在江樹榮面前，他必須有缺點，必須有血有肉，這樣才能讓對方放下戒心。
面對他的桀驁不馴，江樹榮也不惱怒，面上始終掛着微笑。
他和律師打過招呼之後，在桌邊坐下，說：“你好啊，又見面了。”
由於多年在港島生活，江樹榮說普通話的口音已經帶上點港普的調子，咬字不甚清楚。
他坐下之後的第二句話，就踩到了江燁的雷點上：“你母親現在怎麼樣？還好嗎。”
他是故意的。
江燁迅速反應過來之後，擡眼冷冰冰地審視他：“你是什麼意思。”
果然，江樹榮慈愛地對他笑了笑，轉頭跟律師說：“你看這孩子，還是這麼沉不住氣。”
律師打着哈哈，後背冷汗都要掉出來了，這麼奇葩的父子倆，他還真是第一次見。
“我聽說，你早前是在建恆陸總手底下做事。”江樹榮轉着茶杯，問，“你們這些年的交情不淺吧。”
他問這些的原因，無外乎就是想打探一下，看江燁爲什麼會放棄現在好端端的生活，轉而來投奔自己。
江燁用一句話就封了他的懷疑，道：“我已經見過江笙了。”
看似驢脣不對馬嘴。
江樹榮精明地問了一句：“哦？”
“我們前幾天在紐約也見過一面。”江燁說。
他跟江樹榮說，自己能夠對比出對方的實力，比起江笙，他纔是那個更能適應江氏集團的人。
說到紐約，他又心思一動，似乎找到了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
他說：“還有一些不太方便說的原因，我和陸總沒法再合作下去了。”
江樹榮也派人跟蹤過他的行蹤，知道他和言晚單獨前往紐約，兩人還在公開場合親密地出入。幾天之後，陸言深找過去，江笙就破天荒地轉了性子，開始聯繫自己。
無非是男男女女之間的那些情愛嘛。
這樣一來，陸言深滿天下地找他也說得通了。
江燁在心裏默默跟自家老闆說了句抱歉。
江樹榮笑了笑，說：“無妨，陸言深給不了你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你。”
他很欣賞江燁的能力，以及傲視一切的霸氣，想喂熟狼崽子，自然要丟下肉纔行。
這句許諾的分量不輕，律師多看了江燁兩眼，彷彿是想從他身上看到什麼過人之處。
這天見面只是雙方初步的試探，談到後面，律師先行告退了，江樹榮突然開始敞開心扉，連眼圈都有點泛紅，說是他也聽聞過他們母子二人在紐約生活的艱辛不容易，現在想找個機會補償他們，云云……
富人的眼淚是全世界最不值錢的東西，江燁看他表演，心裏膩歪得夠嗆。
如果不是江樹榮的大兒子愚鈍，二兒子三兒子志不在此，小兒子滿世界花天酒地，他怎麼可能會想起自己還有一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兩天之後，他就住到了江家位於淺水灣的豪宅。
其實江樹榮完全可以給他配置一個獨身公寓，但他還是想把江燁扔到衆人面前試試，看他是否有那個本事，能承受得住外界施加的壓力。
在同一天，江燁見到了劉京詩，也得到了言晚和陸言深即將抵港的消息。
劉京詩看到他出現，明顯十分驚訝，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她怎麼能猜得到，舅舅說要認祖歸宗的那個孩子，竟然是江燁。
論輩分，江燁也該叫她一聲表姐。
江燁在表面上不爲所動，見到她，只是客氣地點了下頭，連腳步也沒停下過。
香港機場很小，裏面的客流量卻不算少。言晚在飛機降落的時候剛睡醒，下機之後，感受到迎面而來的溼潤空氣，不由得輕輕呼出一口氣，看向遠處黑壓壓的樓羣。
她說：“這地方待着讓人不大舒服。”
處處都太狹小了，也許也有她的壞心情作祟，看到什麼都有點心煩。
他們來的這天，剛好是陰天。
商會請柬上的日期是在三天之後，這期間，他們應該想辦法見到劉京詩一面。
艾倫沒有跟他們一同前來，他飛回倫敦去了，不知道有什麼安排。
“這是江燁現在的位置。”許成在地圖上圈出一處樓盤，位於淺水灣，他已經調查過了，是江樹榮名下的房產。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們剛剛到達香港，江燁那邊就解除了自己的地址加密，似乎有意透露出自己的位置。
但是他們之間遲遲沒有建立聯繫，許成分析說：“我不確定，他現在是不是會被軟禁。”
陸言深冷淡地說：“你的擔心沒什麼道理，江樹榮這老頭子做事很絕，如果發現他不對勁，八成就直接解決了，不會留下來軟禁之類的。”
他這話讓在場兩個人臉色一白。
陸言深說：“我的意思是讓你們安心。”
許成：“……沒聽出來。”
“我們先喫飯吧，休息一晚上，你明天聯繫一下劉京詩。”陸言深對言晚說。
現在江燁和她同住在江宅，應該會有很多見面的機會，劉京詩身處江氏集團高層，能掌握到的訊息也遠比他們多。
他們是和江笙一同前來的，在來的一路上，言晚猶豫過好幾次，要不要把江燁的事情跟他講。
反正過不了多久他也會發現的。
但最終，言晚也沒有下定決心。
他們三個正聊着，突然聽到門口有人敲門。
江笙在外面問道：“你們放好行李了嗎？我們出去喫飯吧。”
爲了聊表地主之誼，江笙列了老長一張清單，全是他覺得好喫的餐廳。
他把這單子交到言晚手裏，說：“選吧，看你想喫中式還是西式的，香港有名的茶餐廳都在上面，不過得提前預約位子。”
入鄉隨俗，言晚選了一家距離比較近的港式茶餐廳，順便問他：“你現在能聯繫到詩詩姐嗎？”
“剛纔給她打過電話了，她下午就能過來。”江笙不假思索地說，“她現在只是沒法離港，通行證被扣在老爺子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