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情只見一個女子整條腿已經紅腫一片，旁邊的小廝端着滾燙的茶壺不知所措。
很快，那個女子就被人揹了出去，蕭情只是瞄了一眼便收回視線，恰在此時，她忽然感受到了一道熾熱視線。
她下意識往旁看去，竟一時愣住。
江昀就站在離她不近不遠的位置，雙眼笑彎成了月牙，似乎有意撩撥。
蕭情趕緊朝他跑過去，問道“你怎麼來了？”
江昀用左手比劃了一下，“難道我就不能來了嗎？”
蕭情不做過多糾纏，推着江昀往外走，“你趕緊走，要是被發現你和我站在一起就糟了。”
這段時間蕭情躲避江昀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納蘭凰，她的第六感告訴她，納蘭凰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酒樓裏由於剛剛那位女子被燙傷的事情變得嘰嘰喳喳，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小角落裏兩人的糾纏，江昀也變得大膽起來，捉住蕭情亂動的小手，拉着她跑到了酒樓後面的院子外。
蕭情氣不打一處來，甩開江昀的手，“我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江昀看着她，不說話，只是笑，半晌才指指身後，像是炫耀一般，“以後我就住在這裏了。”
蕭情怔愣，完全不明白江昀的意思，好一會兒反應過來，急急問道“你不是和你師父在一起嗎？莫尋蹤呢？”
“蕭情……”江昀欲言又止，“我來就是和你說這件事，師父受傷了。”
剎那間，蕭情把前後幾個時辰發生的事情串聯了起來，如果不是莫尋蹤出事，只怕江昀這輩子都不會想見她，而想到他，蕭情竟然從心底生出一種悲憫。
可他活得如此可憐，卻也都是拜她所賜。
醫館內燭光幽明，映在江昀空蕩的視線處，蕭情眼睛被扎得生疼，不敢再看。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蕭情拿捏着語氣與江昀交流，卻忘記其實他們的年紀相差並不多，只不過他比她更早明白了這個江湖的險惡，身上的棱角早就磨平，這也是她猜不透江昀心思的重要原因。
江昀沒有回答，踏着穩健的步子往外走。
蕭情看着那抹背影，心裏瞬間被一雙手揪住似的，她顧不上許多，三兩步跑到他面前攔住去路，“江昀，我們好好談一談吧。”
江昀似笑非笑，單手背在身後，“蕭情，沒必要，都過去了，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我。”
放過你……
登時，蕭情的心一下子沉入海底，整個人像蔫兒掉的黃瓜，再也不敢擡頭直視江昀。
也許，這已經是一種病態的折磨。
心有虧欠，則有不安。
良久，對面傳來一陣嘆息，緊接着溫熱的掌心落在了蕭情的頭頂，江昀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我們是該好好談談，等我師父病好了，可以嗎？”
蕭情聽出他語氣中的牽強，但這也許是唯一一次能讓他敞開心扉的機會，她不能就此錯過。
“好。”
醫館內，莫尋蹤睡得正熟，臉上祥和安寧。
莫尋蹤聽到聲響，睜開迷瞪雙目，嘴裏像含着什麼東西似的，混沌不清。
蕭情將東西順手放到牀邊，趕緊上前，“莫老前輩，你醒了？餓不餓？我幫你做些喫的吧。”
“不餓……”莫尋蹤氣若游絲，狀態也都沒有恢復，之前還精神的老頭子，現如今變成這樣，蕭情強忍住心中酸澀，擠出一絲笑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
莫尋蹤搖頭，像個小孩子似的，握着蕭情的手撒嬌，“想喫甘蔗。”
“甘蔗你就別吃了。”門突然被人打開，江昀從外面走進來，手上還拎着幾個食盒。
原來是去買喫的了。
莫尋蹤瞪了一眼江昀，眼中似閃過淚光，“臭江昀！翅膀硬了就想飛了。”
江昀拉着蕭情站起來，其間遞給莫尋蹤一個梨子，“趕緊喫吧，前幾日不就惦記着想喫梨子，我出去和蕭情說會兒話。”
莫尋蹤瞭然，點頭，心裏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探究一番。
蕭情是被江昀強行拽出去的，一臉的不情願，甩開手問，“要說什麼？”
江昀忽然笑，從兜裏摸出一個精緻的首飾盒，遞給蕭情，“打開看看。”
她低下頭，微微一愣，隨後打開盒子，一塊打磨精細的玉石出現在眼前，她剛想說些什麼，突然心臟像被人戳了一下似的，“這是我之前賣出去的那塊？”
“嗯，是那塊，我買回來了。”江昀說，“記得你很喜歡。”
“爲什麼買給我？”蕭情握着那個首飾盒，只覺掌心沉甸甸，快要拿不住。
江昀語氣溫和，“沒什麼，就是想買給你。”
蕭情將首飾盒關上，放進衣裳兜裏，“那我就收下了。”
“嗯，你把石頭放在陽光下看更好看。”江昀沒由來地提了一嘴，蕭情也沒有放在心上，任那塊玉石在盒子裏躺了很久，伴她度過無數個思念江昀的日夜。
蕭情看着莫尋蹤喫過東西，才離開。
江昀陪她走出醫館，夜風微涼，她縮了一下身子，看了一眼旁邊的人，“你回去吧，照顧好你師父，畢竟一日爲師終身爲父。”
“蕭情……”江昀還想再說些什麼，蕭情已經上了馬車，消失在了寂靜的夜裏，就如之前那個夜晚，她同樣也是這樣落荒而逃，獨留他一人。
在蕭情被人追殺的那段時間裏，江昀爲了蕭情失去了他的一根手指，曾經恨過怨過，可最後還是捨不得。
蕭情的心結早已經在血肉中紮根發芽，江昀一直想找機會和她說清楚，他已經不怪她了，可是這種事情又怎麼可能說得清。
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放下。
江昀看着自己空蕩的手指，突兀的傷疤提醒着他那日的鬧劇，也提醒着他蕭情曾經無情拋棄過他。
人都是自私的，蕭情因爲懼怕才逃跑，而他也因爲這種忌恨心底也生出過一絲幽怨。
江昀，連恨你都不能大大方方，又何談去愛呢？
蕭情回到蕭府，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她提着一顆心走進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