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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5章哭笑不得

    許家村有個千年未變的規矩,一家有事,全村幫忙。

    若是紅事,禮金到而人不到,沒人怪。倘若遇到白事,哪怕身處千里之外,接到消息也得匆匆往回趕。特別是家有男丁的,從不落於他人之後。皆因白事有一重大環節,必須身強力壯男士上場。

    此環節即爲擡柩上山。

    擡柩爲體力活,古有規矩,女子不能上場。血親亦不能上場。

    許家村白事一貫講究古制。擡柩人馬爲十人。由於山高路陡,棺不落地。因此無論多遠,皆須一口氣擡到墓穴邊。

    擡柩之人也有講究,須年滿十歲,且必須爲男丁。

    家裏但凡沒有男丁的,遇到白事,只能低頭嘆息,於其他環節多做少說。家有男丁而未能趕回,且擡柩名單上寫有他名字的,此家只能自己掏錢去外面請人填補缺位。

    茅山乃至衡嶽,鄉下一律奉行土葬。富嘉義時代曾大規模強行推行過火葬,最嚴厲的時期,曾派人將已經下葬的棺材挖出來,拖到火葬場一把火燒掉。

    一段時期,弄得家有亡人的家庭,都不敢聲張悲哭。只能悄悄在半夜請鄰居朋友將亡人擡到山上,挖坑掩埋,連墳頭都不敢起一個。

    富嘉義強行推行的火葬政策還是因爲死了人才慢慢冷下去。

    事情發生在十三年前的茅山。當時有一家人,兄弟五個,個個身材魁梧。他家爹生前留有一話,若是拉他去燒了,不如留給野狗去喫。

    五個兒子知道爹只想土葬,便臨時拆了樓板,湊合做了一副薄棺。也不敢聲張,趁着半夜無人,五兄弟連人都不敢請,自己動手將爹搬到山上埋了。

    有人會問,五兄弟之家,怎麼連爹一副棺木都置辦不起?還得哪樓板臨時湊合?殊不知富嘉義在推行火葬時,整個衡嶽地區再沒一家棺材鋪。

    若是誰家事先置辦了棺木的,鄉鎮幹部也會上門強行將棺木拉走,劈成碎木。

    五兄弟半夜埋爹,本來神不知鬼不覺的,偏偏有好事之人,將此事彙報到了鄉里。

    鄉里聞訊,當即派了幾十人,浩浩蕩蕩將死人從土裏挖了出來。五兄弟見狀,頭炸目裂,當即起了爭端。

    奈何五雙手,怎能敵幾十雙手?結果五兄弟被打得鼻青臉腫,眼睜睜看着爹的遺體被一輛車拉走。

    五兄弟趕去火葬場,卻被告知因爲態度不好,老人骨灰都沒留,直接倒進了骨灰井。

    五兄弟越想越氣,便找到告密之人,一聲喊,五兄弟齊上,一頓暴揍之後,停下手才發現闖了大禍。兄弟五個居然一口氣將告密者打得死翹翹了。

    闖了大禍,自然躲不過。五兄弟便爭着要去自首。老大說,他已娶妻生子,有後人了,應該他去抵命。老二不肯,說老大從小喫苦,還沒享過一天福。何況長子當父,他去抵命,其他兄弟還算是人嗎?

    爭來爭去,最後還是老五站出來說,“各位哥哥,我無妻無子,無牽無掛。我去!”

    五兄弟抱作一團痛哭,只好認了老五去自首頂罪。

    此事發生後,在茅山掀起一股巨大的反火葬浪潮。政府與百姓的關係,陷入水深火熱當。特別是在聽聞老五一審判了死刑,全縣差不多都激動起來,紛紛要求政府給個說法。

    最終,引起了遠在燕京的廖老注意。

    廖老爲此親自來過一趟茅山,召了富嘉義開了一個現場會。

    廖老在會上說得很動情。他表示,國家政策必須遵守執行,但也得因地制宜纔對。任何事情,不能生搬硬套,犯教條主義毛病。

    茅山多山,山不成土。死人土葬,正合了自然法則。因爲死人遺體,一兩年後便自然消亡,迴歸了自然,成了沃土。至於棺木,幾十年後也將腐朽成泥。這種不佔土地,不浪費資源的土葬之舉,未必就會對人類社會帶來多大的影響。

    歸根結底,土葬相比較於火葬,反而顯得更合符自然規律。

    此會過後,老五得以改判。死罪雖免,活罪難饒。老五至今還在監獄裏未能得到自由。但是,衡嶽地區的火葬制度從此變得鬆動了。到後來,再沒人去管了。

    許一山十歲那年就上陣擡柩了。

    那年正逢他高考。許家村一老人去世,許赤腳便去了學校找兒子,讓他抽空回村擡柩。

    許一山解釋說自己正在抓緊複習迎接高考,話音未落,被爹許赤腳一頓臭罵,他雙目圓睜衝着兒子吼,“你不去,等我死了,你一個人揹着我去埋?”

    在許赤腳看來,你不幫別人,你有事了,誰來幫你?

    何況,一個村的人,誰家不死人呢?有事不幫忙,今後在村裏還能擡起頭做人?

    從那以後,許一山在村裏斷斷續續也擡了七個老人上山。

    陳曉琪來電話催他回去,就是因爲村裏有一位老人走了。村裏安排了許家兄弟出一人擡柩上山。

    許家兄弟二人,老大許一山,老二許小山。許一山一來學習任務緊,馬上要高考。二來,經過仔細算,小山距離滿十,還有兩個月。

    許家娘在把情況說給陳曉琪聽了之後,陳曉琪表示,她可以花錢請人代替許一山。

    許家娘卻不高興了,說他們家自從村裏搬來縣城住以後,村裏大小事都沒出面出力。如果在這件事上還出錢請人,會被鄉親們看不起——這不是在顯擺你家有錢有勢嗎?

    陳曉琪於是懷着好笑的心情,給許一山打了電話,讓他回一趟許家村去擡柩。

    許一山搞清楚催他回來的前因後果後,簡直哭笑不得。

    “陳曉琪,我再怎麼也是個市委書記,我親自去擡柩,你覺得合適嗎?”

    “合不合適,你去問娘。我不做主。”陳曉琪笑嘻嘻說道:“誰讓你頭上頂着一個許字啊,誰讓你生在許家村啊。”

    許一山確實覺得很尷尬。倒不是他放不下這個身段,而是他確實沒時間去幹這種事。

    “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還得去。”陳曉琪一本正經道:“娘說了,你不去,她就去找爹來擡。”

    許一山苦笑道:“爹在哪都不知道,她老人家去哪找?”

    “娘說了,找不到爹,她也不回來了,就在外面到處亂找。”

    許一山無可奈何,只好表示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