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蜀臣 >第074章、復叛
    夜初靜,人已寐。

    萬物靜謐祥和,孟冬十月末的殘月,半遮半掩地隱沒於層雲中。

    似是伊人的嫣然一笑,掩面遮住了朱脣。

    丞相署屋中,昏黃的燈光,正與夜幕奮戰,爭奪光與暗的領地劃分。

    薰香嫋嫋,丞相諸葛亮,正襟危坐,耷眉捏鬍鬚,目視着鋪陳於案几上的二份軍報。

    其一,乃是永安郵驛送來的。

    逆魏曹丕,第三次伐吳,無功而返。

    源於暮春三月時,魏幷州刺史梁習大破擾邊犯境的鮮卑軻比能,魏邊地得以短暫的安寧,曹丕乃鑿通討虜渠,欲以水師徵吳。

    五月至譙郡,八月入淮水,十月至廣陵。

    今歲天寒,水道結冰,船不得入江,且東吳嚴兵固守,森嚴不可圖。曹丕臨江觀兵,見大江波濤洶涌,嘆道:“嗟乎,固天所以限南北也!”

    以征伐難建功,遂還師。

    攜戎卒十餘萬、旌旗數百里而來,僅臨江嘆息一聲,猶將軍國大事如兒戲。

    東吳楊威將軍、廣陵太守孫韶,見曹丕引兵還,忿其連年伐吳。乃遣部將高壽,率敢死之士五百人,於徑路夜間襲擊之。

    曹丕驟然遭襲,大驚而遁走,高壽等獲其副車羽蓋而還,揚威耀武於江淮間。

    東吳孫權得聞,盛壯之!

    亦壯志躊躇,以魏屢伐無功,勢衰不可懼,乃厲兵秣馬,將欲反攻之。

    因魏國東線荊州,徵南將軍、荊州牧夏侯尚,已因病重,被召歸洛陽修養。細作傳聞,似是命不久矣。

    夏侯尚,乃夏侯淵從子,與曹丕乃布衣之交,親近異常。

    曹丕踐阼後,乃轉其督領荊州,假節都督南方諸軍事,倚爲國之藩籬。

    其人深諳軍事,頗有計略,曹丕初次徵吳,夏侯尚率步騎萬餘人,水陸並進大破諸葛瑾。

    亦有撫民之能。

    自孟達投魏,東三郡與荊州道相通,夏侯尚自上庸通道,西行七百餘裏,恩威並施,山民蠻夷多有服從者,五六年間,得降附數千家。

    其若亡故,孫權得緩忌憚之心。

    亦將目光投來荊北,不再拘泥於壽春及合肥........

    另一軍報,乃是安漢將軍、領庲降都督李恢所呈。

    朝廷征伐大軍歸去後,南中叛亂再起。

    諸多蠻夷部落,捲土北上,攻殺李恢留建寧郡守將,以及新赴任的雲南太守呂凱。

    呂凱者,舊永昌郡五官掾功曹。

    雍闓及越嶲夷王高定攻永昌時,郡太守已改易,又因道路壅塞,與蜀地隔絕,呂凱乃與府丞王伉等,帥厲吏民,閉境拒闓,守忠義人臣之節。

    後,丞相率軍討平諸郡,得聞呂凱及王伉事蹟,爲之動容。

    乃上表朝廷,嘉二人忠義,皆封亭侯,又授呂凱爲雲南太守、王伉爲永昌太守。

    建寧郡及雲南郡者,乃是丞相分之前益州郡,劃分越嶲、永昌二郡部分疆土的新設之郡。

    其用意,自是以分土之勢,斷南人豪族及蠻夷大部勢力的連橫。

    今,南夷復叛,以區區殘兵,竟殺建寧郡督將,以及雲南郡太守!

    其中干係,不由令人發省深思。

    亦令人不能深究。

    且,呂凱深受永昌吏民愛戴,今朝廷授職則死,恐讓人藉此生事端。

    “畏威,而不懷德邪?”

    低聲自語,丞相微睜開眸,精光四溢,將二軍報收起,取筆點墨疾書。

    翌日,晨曦破曉。

    洗漱完畢的鄭璞,緩緩步來小院內。

    見乞牙厝正督導着小鄭仇練武,不由嘴角泛起弧度。擺了擺手,讓其等不必見禮,自身亦取來佩劍,一板一眼的演武。

    身兼軍職,武藝還需練練,不求能上陣勇略三軍,但求體能不爲士卒累贅。

    嗯,近日他頗爲閒暇。

    一乃久徵歸來,休沐之期頗長。

    另一,則是霍弋及趙廣,率軍隨相府主簿胡濟,往臨邛縣暫安扎。

    千餘戶編籍授田、起屋落居,以及來年春耕前,分配耕牛、賃貸糧種等事,皆非一日之功。待他們歸來成都,讓他得以忙軍務,應是明年春暖花開時了。

    丞相亦有言,旬日休沐畢,先入相府署書佐之職責。

    對此,鄭璞自是領命。

    不然會與人貪戀兵權之嫌。

    恰好,他闊別成都一歲之期,許多親朋好友亦需要走動,便順其自然了。

    此數日,他已拜訪秦宓、張表等人。

    卻是不想,他甫得閒三日,事情卻接踵而來。

    正於庭內練武的他,先是見傅僉於一禁衛陪同下,疾步歸來。人未到,聲已至,“先生,天子令我傳話,讓先生晌午過後,入宮覲見。”

    天子竟召我?

    聞言,鄭璞將佩劍收起,揚眉目顧傅僉身後的那雄壯禁衛,眸含詢問之意。

    那禁衛拱手作禮,笑容潺潺,“鄭書佐,陛下昨日考校傅僉學業,見其學識大漲,心頗欣慰。特讓書佐入宮一敘,非朝政之事。”

    原來如此。

    鄭璞頷首而笑,亦回禮,說道,“有勞執戟郎傳報,我晌午過後,必然奉召叩闕。”

    “甚好!”

    頓時,禁衛喜笑盈腮,連連點頭,“那卑職便歸去稟告陛下,傅僉便.......”

    話未續完,便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側頭而顧,但見一相府甲士疾行衝進來,臉龐衣甲沾不少塵土。

    步來前,亦不多禮,直接一拱手,便聲如洪鐘,“鄭書佐,丞相急召!敬請隨我即刻往赴!”

    嗯?

    莫非那新募的獠人部落,編戶之際生事端邪?

    鄭璞心中一驚,隨手接過鄭乙遞來的絲巾,胡亂抹了抹額頭汗漬,大步隨行。

    疾行數步,又頓足,回首與那禁衛言道,“還請執戟郎代我回稟陛下,丞相急召,不敢怠慢。若我晌午之前可事畢,必然攜傅僉往宮請覲。”

    話罷,便出宅而去。

    亦讓那禁衛啞然。

    丞相召鄭璞以公事,他自是不敢說什麼的。

    抑或者說,天子劉禪亦不會見責。

    無奈之下,他便叮囑了傅僉幾句,自歸宮禁稟報而去。

    卻說鄭璞隨甲士疾來相府,被引來之處,並非丞相署屋,乃是相府議事之廳。

    駐足通報候召之際,與他早就熟稔的值守甲士,悄聲告知早有三人,於卯時之際便前來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