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逆魏故意讓蕭關露出破綻,作爲誘大漢出兵來襲的餌,就要做好被吞下去就的準備。
只不過,逆魏曹真此舉僅是調虎離山嗎?
抑或者說,尚有其他部署?
放下軍情布帛,鄭璞有些舉棋不定。
其實丞相如今的部署,就是最妥當亦是最有效的應對。
讓各地駐軍森嚴戒備,僅是遣吳班本部前去蕭關,欲攻而未攻。
不給逆魏有機可乘,坐等圖窮匕見。以不變應對萬變,不管逆魏玩什麼花樣,屆時大漢皆可以遊刃有餘的應對。
然而,既然已經部署完畢,尚且召鄭璞來商議,自是想聽聽鄭璞可否有其他的籌畫。
畢竟誓要克復中原的大漢,終究是要進軍涼州的。
而進軍涼州之前,必然要攻下截斷逆魏關中馳援涼州的險隘蕭關。
如若鄭璞別有他謀,可吞下曹真拋出來的誘餌且無損自身,那便是大漢上下皆可拊掌大慶之喜。
但鄭璞有奇謀?
很可惜,答案是否定的。
面對一座需要付出無數人命去彌補地形差距的險隘,鄭璞也束手無策。
因爲誘敵出戰、趁機奪關等計策,作爲軍中宿將的吳班已經試過了,敵將魏平並不是魯莽匹夫。
或許,此便是逆魏曹真膽敢將蕭關拿出來作誘餌的底氣吧!
不過稍微將計就計,讓時局變得對大漢更加有利,鄭璞倒可以諫言一番。
是故,在大致將對逆魏舉措分析了一番後,鄭璞便拱手說道,“丞相,璞並無攻下蕭關之策。不過,璞竊以爲,若能將逆魏主力誘來隴右作戰,或可更符合我大漢利益。”
“嗯........”
輕微一鼻音,丞相沒有當即表態,而是捋胡耷眉陷入沉吟。
逆魏若發兵來戰,必然取虛實之道,分數路偏師佯攻,以圖分散大漢的兵力。
而主力兵出的放下,不外乎是漢中與隴右。
依常理而言,大漢更希望逆魏主力進軍漢中郡。
其一,乃是戰爭對民生的損害。
不管逆魏關中出兵何處,駐守在荊北宛城的司馬懿都會策應,漢中郡無論如何都不會避免戰火。既然如此,尚不如誘曹真進軍漢中郡,讓隴右各郡不受打擾。
另一,則是漢中郡比隴右更容易守備。
昔日漢中之戰,先帝劉備就是以逸待勞,讓受限於秦嶺穀道轉運糧秣艱難的魏武曹操,不得不棄地而退兵。且魏延任職漢中太守期間,對各處險隘及戍圍的守備十分完善;再佐之如今漢中郡駐守數萬大軍,抵禦逆魏來襲並不困難。
只不過,鄭璞如今反其道而諫言,也並非無的放矢。
乃是爲日後進軍涼州綢繆耳!
逆魏若遣主力來襲隴右,其必然是走安定郡取道蕭關而出;再讓金城郡及西平郡別遣偏師,擾大漢的隴西郡。
雖無憂糧秣轉運之苦,卻有不容失敗的隱患。
人心,是會隨着時間而流逝的。
如果逆魏反撲隴右再度失敗,涼州各部羌胡及豪右就會失去信心,會轉爲親善大漢。
這便是鄭璞諫言的緣由:減少日後攻伐涼州各郡的阻礙。
相當於風險越大,收穫愈大吧。
“子瑾此言,我亦曾思慮過。”
少頃,丞相睜開雙眸,徐徐而嘆,“然而彼逆魏曹真久在行伍中,絕非無謀之輩,恐難誘其入隴右啊~~”
“丞相,姑且試試。”
聞言,鄭璞囅然而笑,謂之,“成,則可喜;弗成,對我大漢亦無有害處。”
嗯?
“也罷,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姑且試試也好。”
略略揚眉,丞相倏然而笑,“子瑾一路勞頓,且先歸去歇下吧。數日後,子瑾應要領軍往漢陽郡矣。”
“諾,璞告退。”
鄭璞離席拱手作禮,緩緩而退。
因爲如何試試,以丞相之智,不需要他諫言。
如丞相聲稱他不日將領軍往漢陽郡,便是如何誘使逆魏來兵出隴右的調度之一。
不外乎,是除了魏延、高翔兩位扼守隴右門戶的將領,不可調動之外;以鄭璞、關興等軍中後輩接替守備蕭關道,讓其他如吳懿、陳式以及吳班等宿將皆領着本部,大張旗鼓的歸漢中郡駐守。給以逆魏漢中郡駐守兵力近十萬、堅不可摧的假象。
嗯,是假象沒錯。
吳懿等將領行軍至武都郡後,便會僞裝成爲運送糧秣輜重的輔兵,再轉回來隴右駐紮。
至於是否被曹真識破,那便靜觀其變吧。
反正,逆魏縱使兵出漢中郡,前將軍趙雲也能堅守三個月、等到隴右的來援。
如此行事,大漢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讓吳懿等部稍微行軍勞頓些。
權當是練兵了吧。
自然,爲了避免萬一,漢中郡的守備肯定是加強的。
只不過,鄭璞不知道的是,他轉身退去之時,丞相一直目視着他的背影。
軍中口口相傳的“疤璞”之號,終於傳到了丞相耳裏。
且還知道了,此號乃是車騎將軍劉琰所創。
但性情頗剛的鄭璞,卻是對此事隻字不提,猶如不曾得聞一般。
此便讓丞相有些心奇。
以他對鄭璞的瞭解,便知道其絕不會心無羞惱之意。
更不會猶如昔日爲馬謖求情一般,不與車騎將軍劉琰計較。
畢竟,馬謖與劉琰不同。
前者對鄭璞有舉薦之恩,二人亦頗有交情。
且昔日鄭璞諫言的最大緣由,乃是基於大漢人才凋零,繼續任用馬謖於大漢有裨益。
而後者劉琰嘛琰........
不過一仰仗先帝劉備恩澤的坐談客罷了。
且早在成都時,便常以言毀鄭璞。
或許,如今其子隱而不發,乃是坐等可讓劉琰萬劫不復的時機吧?
丞相隱隱有所悟。
然而,卻沒有打算出面干涉,反而是抱着靜觀其變的心態。
倒不是丞相心有偏袒、縱容朝廷僚佐相互攻訐,而是想趁此事看看鄭璞的心性:對外部敵軍素來不擇手段的他,對大漢內部仇讎時是否亦然狠戾?
因爲如今在丞相眼中的鄭璞,已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