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蜀臣 >第229章、似成
    初冬十月。

    徐州,淮陰縣。

    魏天子曹叡的車架,在虎豹騎及虎衛的簇擁下,緩緩沿着淮水而行。

    依舊綠意盎然的兩岸旖旎,舒不開他緊蹙的眉毛。

    他御駕親征,尚未到淮南時,得知消息的孫權便退兵了。

    然而,卻給他留下了滿目蒼夷。

    遼東守備遣人來報,聲稱逆吳全琮衝破遼燧塞襲擊襄平,擄掠人口資財無數;魏屬廬江郡的郡治六安縣被賊朱桓攻破;賊朱然從大江走中小瀆水運河與賊孫韶、張承合兵,席捲淮水流域,襲各渡口揚兵威、擄人掠財。

    亦使徐州無數黎庶流離失所,無有過冬之糧——其縱兵時正值秋收,逆吳賊子尚仗着守軍不敢出城,搶收了兩岸的糧秣。

    無法收割的,亦然縱火焚燬了。

    這些損失,縱使滿寵在合肥新城擊敗了孫權一次,也無法彌補。

    倒不是滿寵與揚州刺史王凌作戰不利。

    乃是歷經石亭之戰後,魏國的東線受困於兵力不足,導致防線漏洞極多。

    孰人會料到,彼孫權竟不再拘泥於淮南戰略要地合肥城,亦不在受限於攻城略地,改爲仰仗水師的精銳來去縱橫、劫掠人口及物資了呢?

    且曹叡還擔心,此番孫吳得利後,恐日後出兵的戰術都會如此。

    如青州刺史程喜有書稟,聲稱賊全琮劫掠遼東歸去後,竟還再度領船隊來青州東萊沿岸一帶遊弋,意圖登岸。後因爲被警戒的士卒發現了行蹤,方揚帆離去。

    並非是魏國無法抵禦。

    而是揚、徐、青乃至冀州以及幽州,都有適合登陸的入海口。

    若各州郡皆斥兵扼守,僅日常的損耗便是一大筆開支。

    但若是不做變更,依舊以堅守城池爲主,在江東以水師縱橫海上行蹤不定之下,各州郡的守軍又會疲於奔命。

    畢竟,浮海行軍雖危險了些,但要比陸上行軍便捷多了。

    尚有,一旦孫吳浮海襲擊成爲常態,水系縱橫的徐州將陷入動盪不安。那些黎庶及豪強大戶不堪其擾之下,或會對魏國失去敬畏之心。

    認爲魏國無法庇護他們,進而誘發叛亂或投敵等事情來。

    尤其是,昔日武帝屠戮徐州太多次了。

    且距離文帝消弭臧霸等人的割地養兵,時間也不算長。

    民心未附,亦難附。

    對比東線戰事以伏下隱患告終,荊州南線的戰果,倒令曹叡微微舒心了些。

    江東陸遜與諸葛瑾兵進襄陽的偏師,隨着孫權退兵亦然退歸了。

    其中,頗有波折。

    陸遜領軍至襄陽城外後,還別遣了親信之人韓扁,前往合肥前線向孫權彙報南線戰場的情況以及作戰計劃。

    恰好,江夏太守逯式很盡責。

    他雖然兵少無法阻止江東從大江進入荊北,但勒令士卒森嚴戒備夏口一帶,且以精銳小規模的擾吳屬江夏。

    是故,很意外的虜獲了,從合肥歸來的韓扁(史稱‘鈔邏得扁’)。

    亦然通過嚴加拷問,得到了陸遜北攻襄陽的全盤計劃。

    逯式不敢怠慢,令人快馬報於已經歸來荊州督戰的司馬懿。

    司馬懿得悉大喜,乃傳信逯式,讓其厲兵秣馬,準備前後夾擊已經上岸了的陸遜部。

    不過,領水軍在江上接應的諸葛瑾部,亦然得知了韓扁被俘虜的消息,乃知會在襄陽前線的陸遜,商議退兵。

    反正合肥那邊的孫權都退了。

    馬上又要進入枯水季,作爲策應的他們二人,也應該撤回來。

    免得被魏國從淮南那邊調遣的騎兵,火速包抄,斷了後路。

    然而,陸遜收到信後,即不回信也不撤軍,反而悠然自得帶着各部將領種葑豆、弈棋與射戲爲樂。

    諸葛瑾以陸遜多謀,必有所圖,乃領軍而來。

    故而得以讓陸遜全所謀。

    乃是二人合兵往襄陽城進發,做出不退反進的強攻姿態。

    魏國襄陽城的各部兵馬,此時已經出城駐紮於野外,準備乘着陸遜歸師掩殺。

    見陸遜與諸葛瑾水陸並進夾擊而來,皆大驚,乃慌忙退歸城內。

    卻是不想,吳軍乃是在虛張聲勢。

    當魏軍入城而守時,陸遜領軍從容登上諸葛瑾的接應水師,揚帆順流而歸。

    是時,司馬懿纔剛剛得報陸遜北上的消息........

    雖動怒前部督的擅作主張,但失去了追擊時機,無可奈何收兵。

    然而,陸遜並沒有就此罷休。

    乃領軍折道往至昔日徐晃曾扼守之地白圍(唐白河口),大張旗鼓作勢,意圖切斷襄陽城與司馬懿本部的聯繫。

    此番不是要騙過襄陽城內的魏軍。

    而是讓江夏郡的魏軍覺得,吳軍在短時間內不會南下。

    此計謀再度成功了。

    當陸遜趕在司馬懿前來對峙時,暗中分兵背道而往,連續襲擊了江夏郡的南新市、安陸以及石城。

    江夏守軍自是措手不及。

    僅是石陽的魏軍在退入城中時,爲了關上城門,就不得不揮刀殺戮了擁塞城門的黎庶百姓。

    但也不可避免,被吳軍斬殺及俘虜上千士卒。

    自然,此並不是逯式無謀,乃是陸遜不循規蹈矩。

    原本吳軍歸去,直接沿着漢水便可以進入大江了,都不需要襲擊江夏的.........

    事實上,陸遜確實另有所圖。

    原先的江夏太守文聘,在郡二十餘年,堪稱勞苦功高。

    其養子文休同樣在江夏任職,爲國戎邊多年、鹹有功勞。

    然而,文聘故去後,或許是雒陽廟堂擔心江夏郡會淪爲文家野心滋生地的干係,文休並沒有得以襲承文聘之職。

    改爲從別地調任逯式前來任職。

    因而江夏郡的守軍,分成了逯式與文休兩股勢力。

    於吳國而言,更希望魏國若以文休任職太守。

    因爲文休的戰略與文聘同,鮮有出兵寇掠吳屬江夏的想法——文聘乃荊州南陽人,並不會爲了自身的戰功,讓鄉閭人士頻頻招刀兵。

    逯式則是不同。

    他前來任職以後,便爲了鞏固自身職權以及常出兵擾邊,如今更是俘虜了信使韓扁。

    這讓陸遜想對他除之而後快。

    是故,在設謀襲擊了江夏郡後,無中生有作了一封書信“遺漏”在魏屬江夏郡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