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說過,老趙是一個非常典型的老班主任,這個年紀的班主任不能說他不負責,準確來說是差不多都看淡了,有一套自己的,名正言順的偷懶方式,所以有些事他象徵着的罵罵就過去了,請家長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他們也不樂意做,誰曉得江詣腦抽非得拱這把火。
江詣清醒了,站得比誰都直,也沒回週數一個眼神。
那聲“你馬上把你家長請過來”落音了半天,都好像還在辦公室裏飄着,惹得周邊的人紛紛看過來。
十幾歲的男孩子負手站在班主任面前,不言不語。
慢慢的,老趙自己氣下來了,跟偏癱似的,往桌上拿個水壺都抖着手,好半天才把瓶蓋旋開,一口枸杞菊花茶下肚,宛如上好的緊急救命藥,老趙臉色漸漸轉好,再看面前杵着的這兩個:“就這樣了,出去。”
江詣先行轉頭走人,週數垂了下眼睫,輕輕的呼了口氣,纔跟上,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出了辦公室,剛還捱了罵的週數還不忘把門帶上:“你知道我想說什麼麼?”
江詣簡單明瞭:“不是。”
週數:“……”
原來還是看到了……
江詣沒有要跟他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也沒有跟他討論有關“請家長”的事該怎麼辦的感覺,大步走得飛快,週數覺得他完全有把老趙的話當作耳旁風的可能。
算了,關他屁事。
……
晚上放學,沒有傳來訓練照舊的消息,那就是休息,週數收拾完準備走人的時候,教室裏已經連值日生都走光了。
他拿了傘,直接回家,在宿舍樓下遇到了李桐外公,老人家早就退休了,天天下下棋,澆澆花,最大的熱鬧跟老伴拌嘴和罵孫子,李桐不止一次說過希望他能跳過上班,早點過上他外公那種美好的退休生活。
李外公穿着厚厚的軍大衣,負着手在屋檐下氣定神閒的看雨。
週數:“李老師。”
老人家反應不比以前了,聽有人叫他都慢了半拍纔回過頭來,擡了下眼鏡,才認出是週數:“是小數啊,回家了啊。”
週數點頭。
李外公:“看見李桐那渾小子沒有啊?他說他英語老師把他留堂了,你看,這燈都熄了,他能上哪去?”
週數沒看見,但他知道李桐在哪,晚上不用訓練,李桐他們幾個人下午溜直接溜去網吧了,現在估計玩得正嗨。
週數:“估計快回來了,您上去吧,彆着涼了。”
李外公擺擺手:“我就在這抓他,非要抓到他,他才肯說實話。”
週數不再勸,自己上了樓,他們家就沒有敲門的習慣,都是自己用鑰匙打開,所以在週數開門開到一半,聽到屋裏頭一聲雀躍的女聲時還愣了一下:“來了!!”
週數手停了一會,然後把鑰匙拔出來。
沒一會,袁梅梅過來開了門,見是週數,臉上笑容也不減:“小數回來了啊,上學累了吧,快進來。”
週數進門,袁梅梅過來給他脫書包,週數活了十七年,頭一回享受這種待遇,可惜年紀已經大了,實在是不習慣:“袁阿姨,我自己來吧。”
袁梅梅:“行,放好東西,出來喫飯。”
“回來了?”周得光趿着拖鞋,從房裏走出來,“那喫飯。”
袁梅梅:“你就知道喫,讓你把螃蟹洗了,你又不洗。”
週數洗了手出來,徑自拉開椅子坐下,甫一坐下,袁梅梅就把盛好的白米飯放在了面前,週數一愣,袁梅梅笑着把筷子遞過來:“樓上的李先生送了一箱螃蟹過來,很少看見這麼活潑的螃蟹了,一直叫個不停,連腿都從泡沫箱裏伸出來了,我叫你爸去洗洗,咱們晚上正好蒸了喫,他又不願意動。”
周得光給自己辯解:“我又沒說不洗,我那纔剛回來,你總得給我換個衣服的時間吧。”
袁梅梅嬌嗔他一眼:“那你晚上給我洗了。”
周得光服輸:“洗洗洗,你們女人真麻煩。”
袁梅梅:“那你們男人就不麻煩了?”
兩個人一來二去,不見怒氣,倒是真有一種家庭的溫馨感,如果袁梅梅真是他親媽,周得光也真是江詣親爹,估計也算是個不錯的家庭。
周得光吃了一口袁梅梅夾的菜:“對了,小詣人呢?怎麼還沒回來?”
周得光後半句問的是週數。
袁梅梅:“你那麼兇幹嘛,小詣給我打了電話,說他沒考好,英語老師留堂了,說是晚點回來,讓我們不用等他了。”
週數差點給自己一口飯嗆死:“……”
這理由似曾相識,有點耳熟……
周得光大男子思想:“這有什麼好留堂的,男孩子英語差點這不是很正常的麼?”
袁梅梅:“這高考還分你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啊,英語150總不能不要吧?”
周得光哼了一聲,果然,反正他早過了被逼着考試的年紀。
袁梅梅轉向週數,她還挺喜歡週數的,乖巧,聽話,也不嗆人,關鍵學習還好:“小數,小詣剛轉過來,各方面都還跟不上進度,你要是有點空閒時間,就幫忙指點一下。”
週數覺得不會有那麼一天的,讓江詣問他題目,大概得等到火星撞地球的那天。
週數看袁梅梅笑得那麼慈母,心說她大概還不知道她親愛的兒子上午剛被請了家長。
週數心裏百轉千回,嘴上就一個字:“好。”
袁梅梅果然笑得更慈母了:“小數這孩子可真好,你喜歡喫牛肉麼?嚐嚐這個,阿姨的拿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