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江詣臨時關押起來的那三隻螃蟹的確還沒死。
週數頭一回看見江詣是這個表情,而且還是對着三隻見了光就拼命揮舞着爪子往外跑的螃蟹。
在第一隻螃蟹的探出小腦袋瓜的時候,江詣僵持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破裂,他不做人的把接近勝利的小螃蟹一個彈指彈了回去,然後毫不留情的蓋上了蓋子。
你以爲這樣就安靜了麼?開玩笑,見過了光的螃蟹們哪有這麼好打發,三隻臭螃蟹頂個拆遷隊,硬是在不到一平方分米的罐子裏乾的鏗鏘有力。
江詣杵在那罐子前頭,臉比螃蟹還臭。
“哈哈哈。”週數憋不住了,抱着枕頭,笑得不行,一點都沒給江詣留面子。
江詣不能跟畜牲在嘴皮子一爭高下,於是轉眼瞪向笑得花枝亂顫的週數:“很好笑?”
要換個人,被他這麼黑着臉一問,說不定就怕得搖頭了,但週數是誰啊,他心裏就沒真怕過誰。
他側躺着把枕頭塞在臉下,碎髮凌亂的遮在額前,眼睛彎彎,完美的展現綠茶精髓——用最無辜的表情,說最氣人的話。
週數:“你麼?是挺好笑的。”
“那笑夠了?”江詣指着那罐頭:“你來處理。”
週數把枕頭往下壓了壓,露出大半張臉:“江同學,你這等於脫了褲子讓我給你擦屁股啊。”
江詣:“……”
“要麼?”週數衝他眨眨眼,很是天真無邪,“很高興爲您服務。”
江詣嘴角一抽:“滾。”
週數放下枕頭,扶着牀,從牀上起來,光腳踩着地板,俯身挨近桌面,把江詣恨不得眼不見爲淨的罐子打開了,湊過去,瞧了瞧。
沒有半點食物和水,可能連空氣都不太夠,這三隻螃蟹倒是意外的活潑,在狹窄的空間裏撞來撞去,時不時發出點奇奇怪怪的聲音。
週數起身,他轉過身來,後腰正好靠在桌沿,衝江詣挑挑眉。
江詣裝沒看見。
週數懷疑他老這麼撞聾撞瞎,大腦會不會真的覺得這兩玩意沒啥用了,不如直接關掉吧。
“喂。”
“江同學?”
江詣蹙眉:“好好叫。”
週數跟他認識不到一個月,平均一天得看他皺三次眉,週數很憂心愧疚啊,感覺江詣認識他,得早老十年。
善哉善哉。
週數搖搖頭:“好好叫是怎麼叫?同學?室友?江同志?”
週數逗得差不多了:“知道了,叫你名字嘛,叫了你又說我有病。”
江詣:“你那是好好叫麼?”
週數理不直氣很壯:“是啊。”
江詣、江詣、江詣啊……
就是叫多了幾聲,尾音拖得長了點而已。
“你看。”週數指着他,“又要皺眉了。”
兩眉停在中途的江詣:“……”
這是皺也不是,不皺也不是,江詣很不得勁的瞪了他一眼。
週數兩手一撇,裝無辜:“衆生平等,螃蟹也有螃蟹權,你昨天欲圖憋死人家不成,總得負個責吧?”
江詣難以置信的望過來:“你讓我對一隻螃蟹負責?”
“不是。”週數舉起手來,當着人家的面蹦出了三根手指,“是三隻。”
空氣安靜了……
江詣就這麼看了週數良久,終於開口說道:“週數。”
週數沒說在,他就這麼淺淺笑着看着他,聽他說:“你今天是一定要逼得我揍你是麼?”
週數不怕打架,雖然他瘦胳膊瘦腿,但畢竟比江詣多了條真腿。
週數笑着不回答,江詣也沒真揍,轉眼就拿了外套裏的東西出門了。
週數輕輕搖頭:“都是有崽的人了,還抽什麼煙。”
他屈指在罐頭上彈了一下:“你們說是吧?”
細細的雨聲替它們做了回答。
週數聽不懂,直接默認它們說是,然後滿意的擰了瓶礦泉水,給罐子裏放了點水,畢竟是室友的兒子,不能讓人家第一晚就渴死了。
……
江詣壓根沒把週數的話當真,在他看來,週數腦子有坑,裝逼裝太久腦子裝出問題了,神經兮兮的想一出是一出,可當他一大早醒來,推開房門看見的就是穿着校服的某人正蹲在一隻塑料桶邊上,往桶裏撕饅頭屑的場景。
江詣:“週數?!”
週數聞聲轉過頭來,挽起一個笑容:“早呀。”
江詣被他笑得發毛。
週數站起身,說出一句讓江詣能吐出三升老血的話:“我剛給你兒子餵了早飯,你喫麼?這家店的包子的味道還不錯。”
江詣差點氣笑了:“誰兒子?”
週數反倒疑惑的看向他:“你昨天不是默認了?”
默認你個鬼啊!
週數很無奈:“那不然呢?就三隻這麼小的螃蟹,掰了腿去了殼,煮熟了都摳不出二兩肉,你要爲了他們生火上鍋?”
江詣抿了脣:“自生自滅。”
週數立刻用譴責的眼神看着他,彷彿從來都沒見過江詣怎麼沒有同情心的人。
江詣:“你!”
週數知道逗得差不多了,應該順順毛了,於是他好聲好氣哄道:“好了,就放在角落裏,我餵我換水,又挨不着你的事。”
江詣臉色稍微好了點。
客廳裏,他們相距不過一米,比這樣還近的距離有太過了,訓練時他們站在彼此身側,一擡手就能碰到對方,報數時彼此相對,晚上同在一張牀上,連溫度都是共享的。
如此近的距離,但他們卻並不親近。
桶裏的螃蟹兒子們換了大房子,嘚瑟的吱吱喳喳的叫喚着,週數低眼看着它們,他的表情總是柔和的,看不出絲毫攻擊性。
江詣忽然道:“你到底想幹嘛。”
週數以前也愛逗他,但從不刻意,換句話來說就是順道逗逗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沒事找事,他這樣的人,纔不會主動把事攬在自己身上,畢竟應付一個人比舉手之勞一百次都累。
週數突然的轉變讓江詣難以言喻,說牴觸也不算牴觸,說欣喜更談不上,他是被人送上半空的熱氣球,沒有追求高空的心願,可到了半空,藍天白雲,一望無際。
週數被他直視着,他沒有躲避江詣的眼神,甚至還笑了笑:“總得有個媒介跟你打好關係吧。”
江詣怔住:“什麼?”
“我說。”週數低眼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擡眼慢慢道,“我想跟你做朋友。”
說到這時,他正好對上江詣的眼睛。
他問,熱氣球還可不可以再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