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人覺得無所謂，反正少了江詣，也輪不着他們，最爲尷尬的應該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老師記錯了的趙樂文。
下午美術課，在高中這幾節不需要考試的課程就是用來放鬆了，教美術的是個大肚子的中年女老師，女老師老是一副微醺沒睡醒的樣子，隨便掛了副畫讓他們照着畫，就拉了椅子坐在邊上發呆去了，對下邊交頭接耳的同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們去了。
沒人管的愉快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美術老師聽着下課鈴聲，好一會才睜了眼，她扶着椅子站了起來：“那個，課代表把作業收一收，下課了。”
美術課代表已經習慣了自家老師這種下課就跑路的行爲，只不過她今天正好內急，一邊急着去上廁所，一邊又得趕緊把作業收了，猶豫再三，正準備先去解決個人問題的時候，好心人就出現了：“何雲，我幫你吧。”
何雲驚喜：“誒？可以麼？”
趙樂文笑了笑：“這有什麼行不行的，都是同學，舉手之勞嘛。”
“那就拜託你了！”何雲捂着肚子，飛奔離開，還不忘說謝謝，“謝謝你啊趙樂文！”
趙樂文：“沒事。”
他低下眼，看着何雲桌上的繪畫本，若有所思。
……
“老師。”趙樂文敲門進去，“這是今天的作業。”
美術老師正低着頭摳她的準備換掉的美甲，不甚在意的嗯了一聲，連來的是不是她的課代表都沒在意：“放那吧。”
趙樂文放下作業，抿了抿脣，擱在大腿邊上的右手握着拳，大拇指重複摩挲着食指中間那節關節，他在辦公室磨蹭着，好在老師都忙，沒人注意到他。
趙樂文就這麼等着，終於——辦公室的門再次打開，老趙拿着一疊資料從外頭走了進來，老趙一邊走一邊看着他的資料，一開始還沒注意，碰上了趙樂文才從資料中擡起了頭：“啊，趙樂文啊？有什麼事麼？”
“也沒什麼，我剛好給美術老師送作業。”趙樂文牙關咬合，過了一會，他猶豫道，“老師，我有個事不知道該不該問，是關於轉學生的。”
老趙：“江詣？有什麼事你說。”
趙樂文跟着班主任來到了他的辦公桌前，老趙擺出一副認真聽的模樣示意趙樂文繼續講。
趙樂文：“就是……江詣被英語老師叫過去好幾次了。”
老趙：“有這回事？”
趙樂文點頭：“其實也沒什麼，英語老師本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們都懂，只是江詣是新來的，可能不太受得了罵，所以……”
趙樂文遲疑道：“跟我提過幾次。”
老趙表情變了一下，趙樂文趕緊道：“當然他肯定不是覺得老師管他不好，就是這個年紀衝動了點。”
老趙：“他是什麼樣，我會去了解，你不用替他解釋。”
趙樂文光說英語老師抓着江詣罵，卻對數學老師想要讓江詣去參加競賽的事一字不提，他看準了老趙的情緒變化，然後說出了這趟過來的主要原因：“趙老師，我覺得江詣考了30分，也不全怪他。”
老趙一聽這分，高血壓都上來了，別說是哪個學生這個分了，就是他們班的平均分都沒這麼低過：“30？他拿腳考得的吧！怎麼沒人跟我說過這事？！”
趙樂文：“啊？趙老師你不知道啊？早知道我就不說了。”
老趙氣得往辦公椅裏一攤，氣過之後，無力的擺了擺手：“我還當他只是脾氣怪了點，起碼成績還是好的，這樣的，下個學期也不用待在我們班了，就是陳主任的面子也給不了。”
趙樂文：“趙老師，也許只是課程進度不同，所以一時沒跟上吧？”
他試探着問：“老師，江詣以前是哪個學校的啊？不同地方教材都不同呢。”
老趙撐着額頭：“四川那邊轉過來的，差點能差到哪裏去？不用再給他找藉口了。”
四川。
趙樂文得了答案，功成身退，走前還不忘多安慰了幾句趙老師，當然，是那種明着貼心，暗着煽風點火的安慰。
等趙樂文走了，老趙這口氣還沒順下來，他坐那半天，連陳主任都開始怨起來，什麼什麼人都往他這塞！不行，還是得給江詣家裏打個電話。
被同學明着暗着告了一狀的江詣此刻正收拾着客人喫飽喝足後留下的場子。
他把能扔的都扔了，剩下的送到後廚去，今天負責洗碗的孫大娘兒媳婦病了，請假沒來，江詣操起袖子，放開了水龍頭，夜宵攤的碗那是最油最髒的，洗碗布刮一圈下來全是油，也不怪胖哥總說他胖了真不怪他自己，誰每天這麼喫能不胖呢。
“小江，洗碗呢？”胖哥撩開後廚的布進來，看見他招來的小年輕正站在洗碗槽邊上刷碗，腳邊是嘩嘩流動的帶着油和泡沫的洗碗水，“正好，把這幾個一塊洗了，洗完出來喫口東西。”
燒烤店今天的生意比昨天好點，但也好不到哪去，寥寥幾座，用不着他們忙活個不停。
江詣：“好。”
十來個碗，江詣刷了一會，洗完還用水管子把地上的泡泡衝了一遍，才擦了手出去，等他撩開布簾出來的時候，店裏其他幾個人都已經坐在一起喫上了。
胖哥看他出來了，小胖手招了招：“拿個空碗，再拿雙筷子過來。”
江詣拿了碗筷，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胖哥下意識的想給他倒杯啤酒，江詣擋住了：“我不渴酒。”
胖哥一愣，隨後想開了，摸着自個的後腦勺，訕訕一笑：“也對，上回看你跟你同學，喝個一杯酒就倒了，還是週數那小夥子把他扶回去的吧？”
江詣不意外胖哥認識週數，事實上隊裏大部分人，包括教練他都認識，不然怎麼做得好生意，他就是不太想聽人再提起這事，江詣對那一晚的全部記憶就是冗長的馬路街道上交接碰撞在一起的少年身影。
“不喝酒好，不喝好啊。”胖哥收回了酒瓶。
“小江還是學生吧？”旁邊同在店裏打工的一個阿姨問了句。
江詣點頭。
阿姨：“這孩子真靦腆，在學校成績一定很好吧？”
江詣不知道這兩者有什麼因果關係，就端起杯子，喝了口酸梅汁，不是什麼鮮榨新鮮的果汁，就是果粉兌水，色素調味一加，求個味道，江詣喝了一口，不太喜歡這個味，把杯子放在了一遍。
江詣沒說話，但並不影響其他人聊起他，另一個阿姨接了嘴：“可不是，上回他們在這喫夜宵，就說小江跟週數那孩子是一個班的呢。”
阿姨驚訝：“那不是尖子班？！”
她們用神采奕奕的眼神看着江詣，剛考了三十分江詣有點不好意思接嘴。
有人好奇：“那怎麼也去跑步了？我聽說搞體育的那都是成績不行的纔去？”
燒烤店並沒有明確的說過包飯，也就是老闆人好，偶爾給他們喫點東西，但也不講究，店裏剩啥喫啥，尤其是生意不好的時候，很多提前準備好又過不了夜的蔬菜就要趕緊解決了。
江詣現在面前這份就是份拌蔬菜，再加一份胖哥在隔壁店賣來的四果湯，紅豆薏米仙草凍堆在甜湯上，花花綠綠的卻勾不起江詣的食慾。
江詣看着這份清清朗朗的拌蔬菜，不是很有胃口，寧州大部分人都不喫辣，就算喫辣的那點辣都還不夠江詣塞牙縫，如果是在他老家，一勺油潑辣子下去，什麼味都有了。
衆人看他半天不說話，還以爲是說中了什麼他不想提的事，胖哥大手一揮，結束這個話題：“好了，小江樂意做點什麼就去做，年輕嘛，有什麼不行的。”
年輕這個詞，擱在一羣阿嫲身上，實在是有點引人唏噓了，她們從江詣說起了剛纔滿月的小孫子，江詣不懂他們這的習俗，坐在那半聽不聽的，雙眼走神，以至於有人推門走了進來時，他都沒聽見。
阿姨擦擦手，站了起來，下意識的講了閩南語：“歡迎光臨，喫點什麼？”
剛從門外走了進來的少年，輕輕笑了一下，他的閩南語比扯着嗓子的阿嫲要溫柔許多：“阿嫲，我找他。”
阿姨看清了進來的人，原來是週數，這不是剛纔提過，果然是一個班的，關係就是好，大晚上的還找過來了，阿姨推了推還在發呆的江詣：“醒醒哦，有人來找了。”
江詣：“？”
他被阿姨推着往後一看，是週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