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重那輕的,江詣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頭。”週數的教鞭落在他頭頂,蜻蜓點水一般輕輕落了一下,很快便移開了,“身體保持在同一條直線上。”
“預備的時候,深呼吸一口氣。”江詣終於可以動一下了,“屁股擡起來的時候幅度不要太大,始終保持身體的平衡,擡到……差不多跟肩膀位置,看你自己舒服,是略高還是平衡。”
江詣按着他的話做。
“這個時候的重心就要轉移到手臂和前腿上,你感受一下。”
江詣的手掌撐在地面,前腿不自覺的用了股力。
週數:“槍響不要緊張,也不要怕搶跑,好的時機轉瞬就過,對於十幾秒就能結束的一場比賽來說,起跑佔了三分之一的重要地位。”
他一點點的講着,告訴江詣槍聲後的動作和使勁,體育和紙面上教學不同的是,數學告訴你這是43度,那就是43度,而體育,你需要不斷的調整自己,用身體一次一次的去感受,讓你的肌肉徹底的記住這個感覺,這個角度,這個爆發點。
週數說完這些,不再多說一句,推着輪椅後退,把跑道留給屬於他的人。
“預備——”
“砰——”
江詣並沒有像週數說的那樣,甚至起跑的時候動作有點卡殼。
不用週數說,江詣自覺再來一次。
一次一次的預備在這個操場上叫囔着,太陽光漸漸失勢,一點點被黑夜蠶食,另一邊的操場上的熱鬧與這邊無關,這裏只有乏味的重複。
……
“果然還在練。”操場那頭的王海抱着手臂望着不知疲憊的江詣一次又一次的起步衝刺。
他倆的訓練已經結束了,是王海非要拉着方克過來看看,方克嫌他吵得煩,便過來了。
他倆一過來,看見的是就是這簡單粗暴的訓練場面。
其實訓練嘛,幾組幾組的重複是很正常的,但擱江詣身上就有點不一樣,像是虐待。
而且江詣本人也是,一副“快來虐死我”的受虐狂樣,他倆在旁邊看這麼久,就沒聽江詣主動叫過停。
王海看着他的兄弟這麼猛,不由得嘆了口氣,雖然誰也沒說,但是都覺得江詣再怎麼練,也不可能趕得上他們這些四肢健全的人:“江詣……以後都會跟我們一起參加比賽麼?”
“不知道。”方克懟了他一胳膊,“週數叫我們過去。”
王海詫異:“哎?!”
不管怎樣,他倆還是過去了,週數笑着跟他們打了聲招呼:“訓練完了?”
王海:“當然啊,不練完老李怎麼可能放我們走。”
週數從善如流的得出結論:“那現在就是沒事了。”
王海:“也……你這麼想也沒錯。”
週數指了指那邊的江詣:“那你們來一局吧。”
王海驚訝:“啊?還比啊?”
他看向江詣,人家像是從海里撈出來的:“他都累成狗了。”
不等王海問,江詣就抹了把汗,大聲道:“比!”
王海心說你要不要那麼拼啊,我們這些學渣都沒你那麼拼,你好歹可以走高考的那條路:“……行吧。”
於是昨天的比賽場景再次呈現。
被王海硬拉過來的方克問週數:“還是八百?”
“唔……”週數想了想,“四百米吧。”
三人都不再說話,低頭調整姿勢。
週數依舊是裁判員:“預備——跑——”
江詣的起跑依舊拖了後腿,王海傻白甜沒感覺,倒是方克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很快發現江詣的起跑還造不成威脅,於是很快把目光轉向前方。
前進——
每一個運動員到了這個時候,目標都只有第一。
……
最先到的依舊是方克,王海後一步過線,四百米沒讓他太累,還能叉着腰看還沒衝過終點線的江詣,他喘着氣說:“這明顯的嘛,比什麼,練習的時候就練習,不帶這麼打擊人的。”
方克沒說話。
話說着,江詣終於衝過終點線。
王海拍拍他的肩膀:“緩一緩,先別坐,喝水麼?”
週數從那邊轉着輪椅過來,先盡職盡責的告知了方克他倆的成績,然後轉到了江詣面前:“喏,喝點水。”
江詣眼眶被體能逼得發紅,他低頭盯着那瓶水,胸口正大幅度的起起伏伏,良久,他接過了水瓶。
週數看他喝了水,轉頭看向王海:“辛苦了,訓練完了就回家吧。”
王海看着皮膚紅到脖子的江詣,猶豫着開口:“那個,你們還練啊?”
週數搖搖頭:“我陪他走幾圈再回家。”
王海點點頭:“那我們先回去了。”
週數:“好,再見。”
“拜。”
……
王海和方克走了,太陽也落了,夜風漸起,吹過少年的身體,汗水在一點點蒸發,T恤有點發硬的貼着少年的脊背。
週數和他並肩而立:“你看我們現在像不像小王子的那個封面?”
江詣轉過頭,看他的眼神裏寫滿了——什麼鬼?
週數:“就一個狐狸,蹲在小王子的身邊。”
江詣很快分好:“你是狐狸,我是王子。”
週數笑了:“是是是,王子殿下日安。”
江詣的目光再次轉向遠方:“走吧。”
週數輕聲應着:“嗯?”
江詣話說着,便先行邁出了腳步:“不是說陪我走兩圈?”
江詣走得不快,週數自己轉着輪椅也能跟上。
江詣的呼吸已經平穩了下來,但是過度運動堆積下來的乳酸會叫他今晚都別想好睡。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這麼在空蕩蕩的操場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那天,風好像溫柔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