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含風霜的眼裏寫滿痛苦，神色裏似乎也像是注入了過去全部的苦難，秦蘭哀求的樣子就像是劍刺進秦姝心底，什麼時候，她心底埋進了這麼深的恐懼。
秦姝抱着秦蘭，屋子裏的昏暗直沁到心底，她柔聲說，“媽，媽，我跟牧羨之是不可能的，就算孩子是他的，我也不會嫁進牧家。”
說完這句，秦姝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做出決定原來沒有這麼難。
秦蘭抱着秦姝突然失聲大哭，六年間，所有的擔憂，委屈都融化在這淚水裏，她想到上大學時，唐文韶抱着花站在院子裏大聲喊她的名字，喊她蘭蘭，喊得整個女生宿舍的人都探頭看他，那時候，唐文韶還是一個俊逸的少年。
他的眸子漆黑，帶着青年蓬勃的亮光，筆挺的身材，整齊地短髮濃密，那時候秦蘭心底只有那個暗戀的男子，所以對這個青年不聞不問，棄若敝屣。
“我爸……唐文韶和您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秦姝等秦蘭平靜些，才緩緩問，這其中的故事她必須得知道，否則今後何去何從，連她都沒有一點方向。
她重創唐家，現在唐文韶還陷在八千萬的賠償官司裏，唐昭則被孩子的事情焦頭爛額，這時，只要她再出手，整個唐家就會覆滅。
可是，秦蘭卻不讓她報復，讓她安安靜靜過自己的生活。
她有些不甘，但同樣也好奇，當年到底是怎麼樣的故事，爲什麼母親願意不聲不響守在這個破舊的小漁村這麼多年，卻沒有一點恨意。
“那時候，是你爸先追求我的，也是我沒看清楚人，心裏只喜歡一個學長，沒想到那個學生後來出國了，我承受不了這樣的痛苦，也受不了學校同學的指指點點，就告訴唐文韶說，只要他當着所有女生的面下跪求我嫁給他，我就答應。”秦蘭眼裏噙着淚光，年輕時的時光彷彿倒流，年輕時的彷徨和迷茫好像又充斥了生命。
秦姝聽着這些訴說，也彷彿回到了那個年代。
清純歲月，唐文韶跟母親應該像她跟許子衍那樣相識，然後有欣賞傾慕之心，開始的確美得像是春天的一場浪漫花事。
“後來呢？後來爲什麼唐文韶會這麼對你？”
“在我生日那天，唐文韶真的向我跪了，可是我心裏對他並沒有多少感情，沒過多久，我就提出分手，當時唐文韶也答應了。說實話，我後來挺欣賞他這種能進能退的性格，當時，看得出他挺痛苦的，就在當晚，他喝了很多酒，在我的宿舍外唱了很久很久的歌，有人給他潑洗腳水，有人用蛋糕砸他，他都沒在意……”秦蘭說着，嘴角漸漸有些苦澀的味道溢出，她發自心底的一陣嘆息聲，讓秦姝不由心疼，再次緊緊地抱住了她。
故事到這裏，如果結束，應該就沒有後來的事情了。
沒想到秦蘭這時忽然說，“後來的事情，都怪我糊里糊塗的。畢業際，大家都喝了很多的久，當時我也喝多了，幾個朋友又叫我去唱歌，當時我昏了頭跟着一起去，等唱完歌結束，她們都喝得差不多，唐文韶恰好遇到到要回家的我，他要送我，我答應了……後來的事情，我其實記不太清了，可能當時我把他當做了那個喜歡的男生，也可能是喝醉了酒，就糊里糊塗地發生了那種事情。說起來，事情開始往壞的方向發展，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秦蘭停頓了一下，抹了眼淚，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陽，“時候不早了，你今天先回去吧！以後想媽媽來，就來看看我。”
“爲什麼不說下去？”秦姝也看一眼窗外，牧羨之默默地佇立在海風裏，白襯衫微微鼓起，整個人顯得非常遙遠，冥冥中，秦姝覺得那是一種暗示，好像在說，他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媽，如果你活在痛苦裏，我跟孩子們怎麼能可能幸福？如果您不把事情全部告訴我，我又怎麼能做出正確的選擇？”秦姝心裏的痛苦不敢表露太多，她在國外的那些日子，秦蘭沒問，說明她知道一些，難道，她是怕唐家再次那麼對秦姝？
可是，如果真的怕他們對付秦姝，不是應該鼓勵她嫁給牧羨之，藉着牧羨之之手保護她安全嗎？
房間重新恢復安靜，秦蘭想了想，還是站起來自稱，“我頭好疼，以後再說吧！今天見到你們，我心裏實在是太高興了，就是不知道兩個孩子喫飽沒有？我這裏還有些醃製的魚子醬，雖然不算什麼好東西，可也是我這個做外婆的心意。”
談話已經不可能繼續下去，秦姝心裏也清楚。
母親的個性跟她很相似，只要不想說的話，誰也從她嘴裏問不出。
秦姝站起來，看着母親從櫃子裏取出兩灌封好的魚子醬，她笑着接過，以前母親哪裏肯做這些事情，現在，她卻能喫到母親親手釀製的魚子醬。
“媽，我今天不想回去，想住在這裏陪您！”
“傻瓜，這裏蚊蟲你受不了的，再說，孩子們也不肯呆在這樣的環境，你回去，以後還可以來看媽媽。”秦蘭推了秦姝一把，兩人就到了房子外。
牧羨之回過頭，眼神靜靜地，像是已經知道了兩人談話的內容，秦姝心裏微微一緊，轉而又釋然，沒有什麼好愧疚的，她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他什麼。
“糖糖、涼涼，過來跟外婆說再見！”秦姝向兩個孩子招招手，糖糖和涼涼乖巧地跑向這邊，拉着秦蘭的手，依依不捨地說，“外婆，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媽咪現在住着好大的房子，家裏有很多的好喫的，我們希望你跟我們一起回去。”
“乖，外婆有病，只能在這裏靜養，以後你們想外婆了，來這裏看外婆，好不好？”秦蘭眼裏有淚光，兩個孩子這麼乖巧懂話，看得出，秦姝這個母親比自己更合格，心裏又是欣慰又是遺憾。
秦姝眼眶也有些溼潤，她不捨地看着秦蘭，“媽，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不回去，小姝，這些年是媽媽沒有做到一個母親該做的，你原諒媽媽……”說着，一陣感傷涌上心頭，秦蘭和秦姝默默地望着，那極相似的眼神和五官告訴所有的人，她們之間血緣濃密不可分。
牧羨之走過去，對秦叔說，“秦姝，顧耀已經在遊艇等了，我們走吧！”
“好！”秦姝抹了眼角的淚，含淚微笑的樣子，像是天上偶爾出現的虹光，讓牧羨之心頭微微一顫，他拉起糖糖和涼涼先往遊艇邊走去。
秦蘭和秦姝說了什麼，他並不知道。
但他分明感覺到秦姝從房間出來時，眼神裏那種刻意的疏離，客氣的禮貌，他預感到，秦蘭一定在阻止秦姝和他在一起。
但這不是言語阻止就可以辦到的，那秦蘭會怎麼做？
再次藏起來？
剛走到遊艇附近，顧耀就站起船上向牧羨之招手，“快上船，老爺子回牧家，現在就要見你，我都解釋幾次說你不在魔都，老爺子都炸毛了。”
“是瑞家的事，你跟我一起回去。”牧羨之把糖糖和涼涼扶上游艇，看着顧耀臉色漸變，牧羨之鄭重說，“這次的事情，你躲不了，老爺子一定會點你的名，你乾脆就留在我身邊，有什麼事，我會全部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