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緩緩望向窗外，眼神又瞄向了地上的轉椅，也許，砸碎玻璃，從這裏衝出去是他最好的下場了。
他梗着脖子，倔犟無比，“那又怎麼樣？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牧羨之站起來，走到牧野面前，直視他，叔侄眉目有幾分相似，身高相似，如今都是西裝革履，除了言談舉止和眸光裏的神情不同，他們真的好似一個人。
牧羨之伸手戳着牧野的心臟位置，點了點，“神說，我們每個人都有選擇做自己的權利，或者是梟雄，或者是英雄。
神也說，世間本沒有對錯，只是選擇不同而已，但你選擇了你的人生就不能後悔，你以這種惡的姿態推進了牧氏集團的進一步發展，除過個人恩怨，你這種一意孤行，一條道到黑的走法也挺震撼。
但前提是，你能不後悔，不痛苦，不流淚，堅定地走下去，哪怕牢獄，哪怕死亡，你都認爲那是對的。
但看看現在，你似乎並不是梟雄的人選，你有兒女情長，還有那麼一點點惡人稱之爲累贅的良心……”
神說……
這開頭語，怎麼這麼像是某個女人嘴裏說出來的話？
鍾小麗？
也是牧羨之安排在他身邊的，草……牧野心裏一萬匹草泥馬飛奔而過，他剛剛在高速路上，甚至差一點就愛上那個平淡無奇卻說話深沉的女孩，原來，她也是牧羨之的棋？
但與此同時，牧野內心的震撼有如原子彈一樣爆發，輻射，所及之處，摧枯拉朽，恍若讓他新生。
原來，一個人真正的厲害之處，是他走的路，說的話，做的事，無形當中影響了許多人，許多事，甚至是整個集團，整個世界。
牧羨之之所以成功，是他本來就具有了成功的能力，他的人格魅力，做事手段以及胸懷格局……牧野心服口服，甘拜下風。
“怪不得，走到最後人都作鳥獸散，那個小丫頭竟然還跟在我身邊，連夜送我到京都，一路上還給我洗腦……牧羨之，你真他媽的變態。”
“是洗腦嗎？”
牧羨之簡簡單單一句，卻有如恢弘之音，讓牧野瞬間愣住，“不是洗腦……是，是真相。”
他只是爲仇恨矇蔽了雙眼，所作一切，並非本心，而是仇恨在支配着他。
他發誓，要讓牧家付出代價……他造了這麼大的勢，也無非就是想要看到曾經害過他的人落魄，向他求饒，可是到最後他心中的那種快感並沒有延宕很久，反而是失落，更重要的是，他並沒有覺得那時候有多麼榮光，反而覺得自己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真小人。
這時，牧羨之走過牧野的身側，來到牧守仁的身邊，從旁邊拿了紙巾，替牧守仁擦去嘴角的涎，緩緩說道，“程炎接近你，有他自己的目的，我只好在你身邊安排了鍾小麗，不過她沒對你做什麼，只是監控你一舉一動。
在一次宴會上，我截了她的匕首，拉她跳了一支舞。
她對你說的那些話，是我告訴我她的，她也是因爲那些話醒悟改變，後來努力學習，出國留學，用我們話說，她是海歸博士生，學得是金融……”
一盞燈亮了，後面的燈也亮了。
牧野彷彿看到了茫茫盡頭，他所要經歷的不同人生，如果再錯下去，等着他的就是衆叛親離的牢獄生活。
如果現在認錯，努力改變，將來或許有一線的機會，他也成爲鍾小麗。
想到這，牧野緩緩走到牧守仁的輪椅前，撲通一聲跪下來了，他額頭伏地，咚咚咚用力磕頭，直到額頭都破了，這才哽咽道，“爺爺，我錯了，我願意用餘生來悔改……爺爺，對不起，我辜負了您對我的信任，傷了您的心……。”
牧守仁流淚了。
他的眸光沒有看着地上的牧野，只是望着窗外的晨光一點點升高，最後光芒萬丈。
他這輩子，算是有交待了。
片刻後，牧守仁伸出手，朝着牧野的方向，顫顫巍巍，語言也渾濁不清，“小……小野，爺爺能爲你做的，就只有這些了，以後的路……你自己……自己走。”
牧野痛哭流涕，哽咽得泣不成聲。
片刻後，他嚎啕大哭，跪在地上挪着到了牧守仁的膝前，大聲哭道，“爺爺，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該那樣對你，我該死……您打我吧，您拿刀子扎我幾下……”
看到這些，殷曾轉過頭，小聲哭起來。
虐心死了！
早知道他不進來，這樣至少他還能不那麼同情地上那個惡棍，加混蛋。
現在，他卻再也狠不下心來，去恨牧野，去怪牧守仁的昏庸。
這時，套間的門開了，江柔也哭得雙目紅腫，她也撲倒在老爺子腳下，一個勁地磕頭，“老爺子，都是我沒有教育好孩子，差點害了牧家一家人，老爺子，我願意替小野服罪……去坐牢，去做苦力，照顧您，還是……還是做個傭人，我洗廁所都行。
我們母子是罪人！
求老爺子原諒我們。”
這時，牧守仁卻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一旁的秦姝發現不對勁，趕緊過去搭脈，脈搏已經非常的微弱，她喊了一聲，“殷曾，快點送老爺子去醫院，老爺子不行了。”
殷曾慌忙回頭，推着輪椅就往電梯間飛奔，牧羨之跟秦姝也緊隨其後。
牧野和江柔跪在地上，雙腿發麻，但還是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跟進了電梯，幾分鐘後，牧守仁躺在病房的ICU，氣息奄奄。
醫生從病房出來，看了一眼牧羨之，“牧總，你們要有個心理準備，現在大老爺子真的是油盡燈枯，身體所有的器官都在衰竭……可能，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