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羨風的事情已經無法逆轉，但在牧野的身上，他算是用盡了心力，所有的一切，鋪墊如此繁複，耗資如此巨大，勞神費力，不過只是想有一個比較圓滿的結局。
秦姝看着江柔痛哭流涕，心裏感慨不已。
每個人，都覺得站在高處的人光芒萬丈，卻沒有看到，他們肩負的責任和重擔，要比普通人更重，更難，也更爲深沉。
秦姝拍了拍江柔的肩膀，聲音低沉的不能再低沉，她深吸一口氣才說道，“現在，你們如果能求得大老爺子的原諒，原諒你們對他做的那些事情，原諒你們欺騙了他的情感……原諒你們讓他失望痛苦，牧羨之就會原諒你們。”
“什麼？原諒我們？”
江柔還不太懂得這事情的曲折經過，只知道，牧野差點害牧羨之失去一切，現在，談原諒，這是陷井吧！
可是一擡頭，她看到秦姝真摯無比的眸光，江柔心裏的遲疑瞬間消散，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着秦姝，“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願意爲了牧野做任何事情，哪怕讓我死……我也願意，毫不猶豫。
秦姝，我知道，小野對你不恭敬，常常像個潑皮無賴，但做母親的知道，他是打心眼裏喜歡你，崇拜你，只是他不懂得表達方式。
這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過錯，沒有教好他，但希望你們給他一個機會！
我……我給你跪下，你幫幫我……只要讓他好好的，我讓他做保安，做清潔工，做司機都行，我們離得牧家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江柔的每個肢體動作，都帶着真誠。
從始至終，她臉上的淚就沒有幹過，說到母親過錯的時候，她拍着胸口幾乎是捶胸頓足地哀嚎，就在她要跪的時候，秦姝一把扶住了她。
經歷過萬千滄桑，秦姝已經很少被感動，但天下母愛大同，那一刻還是讓她淚溼眼眶。
善惡，有時候並不那麼分明。
她胸口像是塞了棉絮，堵得慌，片刻後，她對江柔說，“每個人，都是喫一塹長一智，我媽以前就說過，不管別人怎麼教，人生的路終究還要自己走。
所以這個忙我不能幫你，你們需要自己求得老爺子的原諒。
他現在身體很不好，隨時都可能離我們而去，他用自己不多的生命，換你們母子一世榮華，是你們讓他失望了，所以，一會你們要好好說。”
“好好，我知道了，我一定會懇求老爺子原諒，如果他不原諒，我長跪不起……秦姝，老爺子在哪，讓我見見他。”
“一會，就到了，老爺子提出要見牧野，所以我們只能在套間裏面靜候……直到老爺子原諒牧野爲止。”
江柔使勁點頭，然後抹了臉上的淚，整理了一下頭髮，眸光裏卻已經是幡然醒悟後的透徹，那樣的眼神，一個身在慾望裏的人是沒有的。
……
套間外，門開了。
牧守仁眼神渾濁，雙手顫抖，嘴角的涎依舊止不住地往下流，這是中風後遺症，雖然殷曾極力救治，但恢復的效果依舊非常緩慢。
殷曾推着牧守仁，聽到牧野這麼說，忍無可忍，走過去擡起腳就衝着牧野屁股踹了一腳，然後趕緊躲到了牧守仁身後，“你這個混賬東西，老爺子爲了你，努力撐到現在，喘着這口氣就是爲了給你們母子再鋪一條路出來，你還在這咒他！
我看，像你這種混賬東西，就該……就該下地獄！
下十八層地獄，然後再遭厲鬼折磨，上刀山，下油鍋……”
牧羨之看了一眼殷曾，向來都溫文爾雅的殷曾，此時囂張的樣子，像是虛張聲勢的老母雞，牧羨之沒多說什麼，任由他發作。
鋪路？
牧野有些喫驚，有些不信，同時心底像是突然有一個炸雷，把原本滿是恨意的心底炸得面目全非。
他狐疑地看着牧羨之，質問道，“他說的什麼鋪路？你們又在玩我對不對？牧羨之，殺人不過頭點地，對，我是給老東西打了增加血液黏稠的針，想讓他早點死……你也來，來給我打三針，不論生死，都算我的。
我欠命賠命，欠錢……也賠命！”
牧羨之神色不動，語氣微沉，他靜靜地看了一眼牧守仁，心裏感慨，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啊。
“牧野，老爺子來求我，讓我接手牧氏集團，如果你還沒有蠢到家，就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所有的責任都由你來擔？”
“本來，我是可以等牧氏集團破產，重組，收購，用不了多少錢，牧氏集團就是凱帝在魔都的變身，我可以接手，不出一年，它又會元氣滿滿。
而你，你應該知道欠鉅額利息，陷入賬款糾紛，私下挪動牧氏集團現有的固定資產爲他用，都是違法行爲，我諮詢過律師，數罪併罰，你至少要做十七年牢，表現好點，減減刑，也至少要坐夠十三年。”
“然後呢？”
“然後，老爺子請求我重新接手牧氏集團，他說，他不在意你是不是他的孫子，他在意，你還年輕，又聰明，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或許會有悔悟之心，重新做人。”
牧野如遭雷劈，訥然矗立。
那一刻，所有的信息都撲面而來，震碎了他原有的三觀。
老爺子接受了他和母親，立挺他做牧氏集團副總，承諾，會讓他們母子安然無憂過以後的人生……他承諾，會護着他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他們……他承諾，就算死，也會讓牧晉鄴和牧羨之信守諾言，保他們一生無憂。
現在，他犯了彌天大錯，神都不能補救的錯，老爺子現在坐着輪椅，半身不遂，依舊要保他……還是要保他……
想到這些，牧野喉嚨處似若火灼，眼中滾下了淚水，他任由眼淚默默流淌。